第六章井下人3（1 / 1）

黑糊糊的，象是一个人正盘在水桶上紧紧地攥着绳索。我的汗毛立刻竖起，魂魄都吓飞了。撒手就跑，井绳带着辘轳吱拉一声飞转起来。

但听见井口传出声嘶力竭地喊叫“小子别怕，不要跑。回来”回声越来越大，接着听见木桶咚得一声掉入水中。

那声音肯定是井中传出的。我跑到厨房边才松了口气。是鬼吗？那是什么？鬼？光天化日下会有鬼？耳朵听错了难道眼也花了？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鬼，真的是鬼吗？

我不相信世上有鬼怪的。和拐二爷乞讨时，夜里就住在荒郊野外残垣破庙中。若是有鬼有仙有怪，早把我们吃了。每逢清明鬼节时，我和二爷出来还偷供品吃，不也没事吗。二爷说有钱人心里才有鬼呢，我们这些乞丐怕它干什么？其实我们乞丐本身就是鬼，穷鬼。

得回去看个究竟，总得把木桶拿回来吧。我鼓足勇气捡了一块青砖，心想果真有鬼，就一砖头砸下去。然后就跑，向师父们报告。

我猫着腰，一步步向井口走去，怕什么？真要有鬼，我就捉一个开开眼。手中的砖头握得紧紧的，时刻准备抛出。离井口越近步子越小了，最后简直迈不开腿，只得向前挪蹭着。井下传出怕人的声响，绳子被拽得紧綳綳的，在来回晃动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探在井口。砖头呢？我的砖头呢？在哪只手上呢？我惊呼一声拔腿就要跑。忽听背后有人喊：“我是人，不是鬼，小家伙莫怕，拉我一把”。声音沙哑，象是个老头。

“你是谁？别过来。”我记得手里还有快砖头，就回身向井口扔去。可惜偏了。

“你干什么，小家伙，打着我，你师父会揍死你的。”井口青盘石上已经有两只手探出来了。

“呆在井里干什么？你不许出来，否则我还砸你”我又捡起一块儿石头来。

“好好，听我说，我叫安广泰，是你四师父陈丕的师父，你得管我叫四师爷了。”他果真没再往上爬。我长出口气，不是鬼怪那就不怕。

“你胡说八道，你是坏人，你为何呆在井里吓人？”我呆在井口和厨房之间以求进退方便。心里盼着师傅们能出现，就是卫宗卫波来了也好。

“孩子，我是在里边赎过呢，本没想吓你。距井口七丈的井壁处有个洞口，他们管它叫七丈洞，我就在里面呆着呢。往常洞口距水面有两丈高，十几年来都无变化，今年水涨上来了，快没洞口了，师爷我就得出来了，恰好碰上了你来打水。”

还有这种事情？井下还有个活人？谁把他关进去的？这老头莫不是在说谎话？

“你胡说，你要是我师爷功夫自然了得，怎么连井口也爬不上来？”我故意提高嗓门，给自己壮胆。

“呵呵，我没腿，只是个废人。”老头惨笑一声，带着哭腔说。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假话。这样吧，你先退回洞口等我叫人来”

“卫逊回来，听我说，不要叫人来，我可没脸见他们。”

这老头真是奇怪，居然能叫出我名字来。但至少证明他不是鬼怪。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老头喘息一阵说：“没错，你叫卫逊，我没见过你。但听到卫英在厨房门口喊‘卫逊卫逊回来吃饭，有什么活吃了饭再说\'’就在不远处。井下回声很大我能听得到。快拉我上来，有什么话上来说好吗？我快撑不住了。”

他学卫英姐说话时声音很滑稽，我差点儿忘情地笑出声来。“你见过卫英吗？”

“哎呀，你这孩子好罗嗦。卫英还是我从山东德州府柏家庄抱回来的呢。我下井时她才是个刚会跑的小妮子呢。”

我听卫英姐讲过，她确实是德州府柏家庄的人。这么说这老头在井下已经呆了十多年了。十几年井下怎么活下来的？怎么没听人说过此事呢？

“再不帮忙我快掉下去了，哎呀哎呀”他干孤的手指颤抖着。

我暗想，他又没腿怕什么，先把他拽上来再说。如果他是坏人就再把他扔下去得了。打定主意，我找了跟棍子粗细的树枝，探向井口。“喂，你拉住树枝，我拽你上来。”

井下老人果真没了腿，膝盖处光秃秃两个肉球。这我就不怕了。见他头发稀疏，满脸皱纹，瘦小得如同一只小羊糕。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腐烂，一片片贴在身上已经分不出原先的颜色。

我脱下外衣让他披上。他将外衣先放在一边，探身摇起辘轳弄上两桶水来，从头到半截腿淋了个遍。身上衣片和臭液全都冲下，这才挪到一旁把衣服披上。

“你还得给师爷找条裤子，大小都成。你们什么时候开饭，有多少剩饭都弄来。在下边听卫英喊‘鸡蛋饼子烙好了快来吃呀’时，师爷口水都流出来了。就遐想这丫头别长成厨娘的模样，白白胖胖的。”

我没好气道：“刚出来，口气就变了，就提条件。我要是不从呢”

安广泰嘿嘿一笑，牙齿都掉光了。道：“我知道这里数你和卫英两个孩子好，好事作到底吗。这衣服虽能遮住全身，毕竟不好看吗。”

我想也是，这要求不算过分，也就举手之劳。于是吩咐他坐好，自己回去弄了几件不穿的衣服，又去厨房拿了几个冷馒头，给他送来。

这老人三下五除二，把馒头吃光道：“这才叫饭呢，比洞中的蜥蜴壁虎爬虫好吃多了。”

我故意逗他说：“怪不得你没牙呢，你十几年就吃这些？够吃吗？”

“反正我没饿死，井底还有鱼，你不知道吧”

我尝了一下水是甜的。暗想怪不得山上的人支支吾吾不叫来这儿打水呢，原来是个囚室。这也好，作了件善事自己也有收获。

老人抓起井绳说：“好了，见过天日了也吃饱了。你再把我放下去吧，别叫别人看见，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谁要囚你？”

“我自己”

“万一水涨过洞口呢？”

“放心水不会一天涨起来的。”

“我是说万一水涨上来呢？”

“那师爷的死期就到了呗、、、、、、。”他口气既悲伤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