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几许荆楚儿男（四）（2 / 2）

“吾从贬官途中来此……”李纲猛然醒悟，神色变得黯淡起来。“着啊！学士连自身都难保全，谈何退敌？”齐天毫不放松，紧钉着发问。

李纲没有回答齐天的话，慢慢从宽大的椅子上站起，把手背在身后，把目光凝聚在堂中一座素绢屏风上，那里绘着岳麓山的风景，潭州城就在座落这座美丽山峰脚下。李刚好象被这副图画吸引了过去，半晌，才听他略带酸涩的声音响起：

“前次御前议论战事，本定于今岁二月初六分道夹击金贼，谁知京畿宣抚司都统制姚平仲不遵吾将令，贪功于二月初一提早发动，以至大败。廷枢诸公俱见责于纲，唉，便是圣上也未能体谅其中下情……若非太学生陈东等人率诸生百姓十数万人伏阙上书，我李纲早已身陷不测，那还待得今日？”

房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静静凝望着这位因东京保卫战声震天下的著名大臣，在跳跃的烛光下，李纲的身影映在颜色绚丽的彩漆木壁上，被拉长了的影子显得无比萧索。这位出生在福建的中年人好象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自言自语地倾诉着自己胸中的郁闷，“主圣臣暗，金人如日初升，国家又积弊如此，唉……”

一直没说话的杨幺突然插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又不肯亡羊补牢。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想必李大人听过？”

“李某听过，不过李某更听过‘与其临渊羡鱼，不若结网以待’。”李纲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迅速恢复了他宋朝大臣的本色：“本朝太祖皇帝以两个拳头、一条齐眉棍棒，打下四百座军州，轻赋爱民，立誓不诛戮大臣――大宋养士一百六十余年，今日正是臣子尽忠报效之时！纲但知尽心竭力，至于成败利钝，则非吾所虑！”

齐天见势落帆，忙向钟相使个眼色，钟相慨然道：“大人一片爱国之心，可鉴天日，小人敢不遵命？小人不日就招集乡社丁男，择其勇壮，稍加训练就不日北上，至于坞堡，实为保乡护民之用，若大人觉得不妥，小人停办就是。”

李纲大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吾近日就将北上，待钟庄主点齐义兵，请沿澧州、公安至江陵汇集，吾命沿途州府支应粮草，并在江陵备下甲仗器具，请钟庄主到该处具领。”钟相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话答道：“还烦学士发与小人文书，并知会地方，以免掣肘。另小可想将这支义兵命名为‘钟相民兵’，不知可否？”齐天听李纲如此说，方暗暗松了口气，谈话终于又回到了原先预定的套路上来了。

“钟相民兵……钟相民兵……也好，就依钟义士。前有京西马忠率义师在郑州南门破敌，我料钟相必不让其专美于前，吾在汴梁城专候‘钟相民兵’到来。”

李纲开始捻着长须微笑了。

又商量了些细节，拿了盖了李纲印鉴的文书，明教首领们退出了潭州州衙，这时齐天才发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刚出州衙，他们就瞧见钟义正在旁边一个茶铺里，急得如个热锅上的蚂蚁般坐卧不宁。他一见众人出来，急得象杀鸡抹猴般朝钟相他们猛使眼色。众人会意地骑马朝潭州西城门驰去，一直带着多目堂好手等在那里的钟孝迅速把他们接出城去。

“好险！好险！”

潭州城外一处小树林里，钟相齐天和带着大批降魔院手下的杨钦汇合后，不一会钟义也匆匆赶到了，他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说道：“那李纲本来不过想让钟使者招集勤王义勇，不知潭州城狗官与他说了些甚么，那派去的干办又见了咱岗上坞堡，便事情有变。等钟使者进了衙，我花了许多力气才从刘孔目处打探到：那李纲曾有意扣押钟使者。幸明尊庇佑，不曾出事……”

齐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把眼镜戴上，眼前顿时清亮无比。他定了定神，对钟相道：“钟大哥，此处不可久留，须速速离去！”

“齐天兄长说的是！我奉军机院之命护卫钟使者与齐天兄长，现一切由我杨太做主！”杨幺声音急促，“多目堂钟堂主随我护二位兄长即刻回武陵！降魔院杨院使带人在此处断后！潭州堂钟堂主请速回潭州，在各处城门都要派人留意，一有风吹草动速报与杨院使！”

杨钦目中青芒一闪，决然道：“小幺，你尽管放心护着钟使者去！如有追兵，但教降魔院还有一人在，须不能放他过去！”

说罢，不待钟相开口，杨幺一挥手，两个堂主夹马冲出林子，前去探路了。齐天和钟相对视一下，也就不再罗嗦了，快马加鞭朝武陵飞奔而去。

…………

“好你个钟孝，你真行！你的多目堂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消息居然一点不知道！”

听杨幺讲述完经过，一直等在军谋堂中的夏诚脸色铁青，忍不住大发雷霆。钟孝象个小媳妇样可怜兮兮站在堂中，正坐在一旁大口喝水的齐天，忍不住一下子把水喷了出来――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气急败坏之下，夏诚今天居然冒出了几句现代语式的话来。

“夏兄不必动怒，这事不能怪多目堂。”齐天一边咳嗽着一边劝解道：“此行总算有惊无险，还大有所获――除了我们以后不用遮遮掩掩的招兵买马，李纲还不知道，他送给了我们明教一个无价之宝！”

夏诚勉强压下火气，横了钟孝一眼，这个狼狈不堪的多目堂堂主知道军谋堂要商议重要事情了，赶忙打算离开这里，却听齐天轻轻叫他：“钟堂主，请留下来，这件无价之宝要你去取！”钟孝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把目光投向齐天，他只看见一丝莫名的微笑在齐天脸上出现。

“什么无价之宝？非要钟孝才能取来？”一向沉稳少言的钟相不禁发问：“可是天上遗在了凡间什么神物？”

“神物？！”

齐天一愣，眼前立刻浮现出“神器”二字，聚宝盆、摇钱树、阿拉丁的神灯这些小时候给他印象极深的宝贝不由得刹那间在脑子里飞快闪过。他强忍住笑，干咳一声说道：“不是什么神物，乃是一个人。”

“一个人？”军谋堂里的人都诧异地“啊”了一声。

“正是！只有人才方是无价之宝！三国时曹操和袁绍讨论夺取天下的要素，袁绍说自己要占领冀幽等地，再倚靠那里雄厚的人力物力来争霸天下；曹操却说：‘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齐天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曹操曾三次颁布《求贤令》，常使后世怀才不遇者自恨生不逢时，不得其主；他每攻克一地，就令人遍访贤士，求贤若渴。正因如此，曹操才能削平群雄，有了后来曹魏武将如云、谋士如雨的局面，为最后由北方统一天下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接着齐天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咱们明教不起事则已，要是真干起来，非得多方收集人才不可，尤其更需要一些有名望的人来做号召，使人家不能把明教当作盗匪。现在有一个人，如果能得到他，将来对我们好处极大！不论好言相劝也好，绑架也好，一定要把他弄到手！”

“请问此人是谁？”正为缺少得力之人而苦恼的夏诚立刻大感兴趣。

“就是昨晚李纲说过的陈东！”齐天爽快地一口说出了这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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