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城楼十分高大,离着三四十里就能看见两座望碟高高耸立。上次来潭州是在夜里,没来得及观察,这回进城恰逢黄昏,齐天发现潭州不愧荆南重镇的称号,城墙厚实无比,城里人烟繁盛,令他不禁想起军机院广闻堂档案里关于潭州的记载:
“潭州,上,旧长沙郡,领荆湖南路安抚使。荆湖南路转运使司、提点刑狱使司和安抚使司三衙俱设于潭州城内,安抚使并由潭州知州兼任……有户四十四万,口九十七万,贡葛、茶。县十二……潭州号称‘湘、岭要剧’,向为赵宋朝廷重兵驻扎之所,该处不仅有厢军、乡兵,且有禁军分防成守。湘湖初平,宋太祖即以大将石曦为潭州兵马铃辖,率禁军镇守潭州。仁宗至神宗各朝,潭州先后有‘归远’、‘宣毅’、‘雄略’、‘果威’诸禁军驻防,其既有步军,亦有马军和水军,其人数远在衡、永、郴、邵、道诸州之上,也多于荆湖北路重镇鼎、澧、岳等州。潭州不仅重兵密布,亦兴设有船坊、渡船都与清务船坊等主修造战船、制作军器,乃为军资器仗重地……”
现在的潭州是荆湖南路九个州、军、监的政治军事中心,对宋朝在湘中、湘东、湘南广大地区的统治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湖南被宋朝占领以后,出色的军事家、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一眼就看出了潭州的重要性,规定潭州和朗州(现今明教大本营所在的鼎州的旧称)“直隶京师,长吏得自行奏事”。朗州作为湖南军事政治中心,“在潭州之上”的地位也随之消失了,自从鼎州划到荆湖北路后,潭州在荆湖南路的地位更是独一无二。由于荆湖北路两大军事重镇――江陵府在长江北岸,鄂州(今武昌)离鼎州较远,潭州城内的实力较强的荆湖南路宋军便成了明教军谋堂如梗在喉的一块心病。
潭州的荆湖北路安抚使衙门由一群高大威严建筑组成,大门上高挑着一排亮彤彤的红色灯笼,门后影壁墙上刻着只猛虎,在红光下张牙舞爪,让人猛一看不由得暗暗心惊。钟相齐天一行进入安抚使衙门,就被带到正院间侧房内等待,从雕花的窗棂里瞧出去,只见正房里灯火通明、人影重重,不时有官员从里面走出,显然忙碌的很……
此刻齐天心里却是非常踏实,路上他们遇到了潭州堂派来的第二个信使,这个信使证实了他和夏诚的猜想。不过,齐天心里也有点烦,自己摘了眼镜后视线迷迷糊糊的,就怕到时不能看清李纲。
上灯时分,钟相齐天等人被让进了铺着光滑青砖的正房,报名施礼后齐天努力睁大眼睛,朝那个灯光辉映下的高大身躯瞧去,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细微相貌,只感觉出一对眸子在闪闪发亮。
“这位官人不用瞧得这般费力,尽可坐到在下身边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齐天不禁一愣,乍着胆子坐到李纲身边红木椅上,才勉强看清了这位名闻天下的大臣。
李纲四十多岁模样,身材魁伟,方方正正的面孔上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股刚毅之气。他好象很劳累,大口喝着酽茶,两道浓重眉毛紧锁,凝神看着齐天他们,仿佛在积蓄说话的力量。
在李纲不怒自威的逼人气势前,齐天本能地感觉到身后的同伴都屏住了呼吸,也难怪,现今大宋除了钦宗皇帝,天下威望最高的恐怕就属面前这个中年人。
李纲在蔡京童贯当政时就已然名声雀起,他在那时曾经不顾安危连续上表直言攻击朝廷弊政,被誉为“凤鸣朝阳”。第一次东京保卫战时,又是挺身而出,挽救了危如悬卵的汴梁,迫使金人退兵,成为天下景仰的英雄。可以说,大多数大宋百姓都把挽救汉人江山的希望寄托了在他的身上。
“钟庄主果然气宇不凡,这位齐官人却是未曾耳闻,看模样应是读书人,怎会与钟庄主同来?”
“小可曾立愿阅遍天下美景,游历至此,爱此处有武陵观火,汉寿春望,柳叶泛舟,桃源佳致,故流连忘返,幸得钟庄主好客,就暂居于此。”齐天用早准备好的话回答。
听得齐天谈吐文雅,李纲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丝笑意,“齐相公谈起鼎州美景,倒让吾记起唐时一古人,此人曾谪居鼎州,在鼎州曾作《竹枝词》、《浪淘沙词》、《杨柳枝词》等多首,其诗多取于民间俚曲,诗体多变,言语明快,为唐人诗中别开生面之作。其一首《浪淘沙词》中曾这般写:日照澄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
钟相几个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被万人期盼他拯救大宋危机的大臣,怎么在这时候谈论起诗词来了?却见李纲话锋一转,“此诗写尽武陵美景,让人称慕不已,然纲更取其另一首!
阴风振寒郊,猛虎正咆哮。徐行出烧地,连吼入黄茅。
壮士走马去,镫前弯玉。叱之使人立,一发如铍交。
悍睛忽星堕,飞血溅林梢。彪炳为我席,膻腥充我庖。
里中欣害除,贺酒纷呶号。明日长桥上,倾城看斩蛟。”
说着,李纲声音高昂起来。
“此人乃唐时刘梦得(刘禹锡),他遭奸臣陷害,仍念念不忘天下黎民社稷。遇赦回京之后,面对权奸傲然吟颂:“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朗今又归。”――何等的风骨!真乃臣子万世楷模!如今中原扳荡,正是我辈大宋子民慷慨赴难之时!李纲不才,深蒙圣恩,领命以抗金贼,闻得武陵钟相深得民望,今日请到此处一叙,有事相求。”
钟相慌忙带众人站起来,开口道:“大人有何用小人处,请讲就是。”李纲温言道:“此番奉圣命进京,吾欲提荆湖两路兵赴前破敌。然金贼势大,仍恐嫌兵力单薄,久闻钟庄主建乡社、劝农桑,深得乡梓爱戴,我意请钟庄主组义兵随吾一同进京,如能为国家立功,朝廷当不吝功爵之赏。”
“大人,小人前日闻京师有难,已遣小人长子钟子昂带三百乡民赶赴汴梁;且小人不过一乡间男女,此事为何不让州县衙门出面?”
李纲微微一笑:“钟庄主岂有不明白之理,此事比不得催征赋税,若由官府出面,恐应者无几。如今农忙时节,吾已打探明白,钟庄主登高一呼,乡社中人云集,下官说得可是?”
一句话说得齐天脊梁骨凉嗖嗖的,暗叫“不好”!他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他和夏诚只考虑到了宋朝地方官府的耳目,却忘记了李纲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中曾一度掌管过宋朝最高军事机关――枢密院。大太监童贯执掌枢密院多年,童贯打仗不行,却不得不承认,他搞情报工作可是个行家里手!现在童贯被罢黜了,可枢密院里的情报部门并没被取消,他们直属宋朝中枢,地方政府不知道他们的活动。别的官员昏聩无能,李纲可是厉害角色,他肯定是利用里面的档案和人员发现了钟相和他的乡社在荆楚民间的势力。
“还有一事,吾已移文各处州县,取消正赋、新加军赋以外杂税。”李纲扫视了几人一眼,见他们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吾亦知荆湖百姓受困已久,官吏又多为贪鄙之徒,诸位多有不平之气。还望钟相公看在华夷之防上,助吾一臂之力。今圣主在上,待退得金人,朝廷必重新振作,不令百姓失望!”说罢李纲竟对众人团团一揖。
钟相脸色如常,“李大人说哪里话来,护国爱君乃吾辈小民应尽本份,小人亦正有再集乡民北上勤王之意。”
李纲脸上突然笑容消失了,眼中透出一股阴冷的杀意,他目不转睛盯着钟相,缓缓道:“既是如此,有一事李纲要请教――钟庄主为何在庄前岗上修建坞堡?”
在李纲钟相对话过程中,齐天脑子飞速转着,好容易想好了几句话――他知道此刻半点犹豫不得,李纲明显动了疑心,如果不能消除他的怀疑,否则今天恐怕不能活着走出这荆楚南路安抚使衙门了。他强压着狂跳不已的心脏,迅速接口道:“小人亦有一事想请问李学士。”
“齐相公有何话不妨直说。”李纲不动声色瞧了他一眼。
“敢问李学士,兵法有云未料胜先料败,不知此次东京战事李学士有几层胜算?”
“兵者险道也,自古有可胜之策,却无必胜之兵。”
“正是如此,若中原战事万一有失,不说金兵是否会南下荆湖,李学士可敢担保那溃兵散勇不来此处骚扰百姓?钟庄主修建坞堡乃是未雨绸缪之举。”齐天毫不客气地顶了一句,他从历史书上知道点李纲的脾气,李纲这个人刚而犯上,有点象三国时的田丰,恐怕和他直来直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李纲不禁苦笑道:“原来齐相公根本不信我大宋此次能退金兵。”齐天故意冷笑一声,缓缓道:“敢问学士从何处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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