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退马索马（1 / 1）

此都地处一个交叉河谷中，河谷高低错落，共有六谷。因此，吐蕃人管它叫六谷。

城边有黄河的第一支流湟水奔腾而过。

为此，它既有江城之媚，也有山城之雄。阳光明媚的仿佛是女子的怀抱，冬天不冷，夏天不热。

虽是部落之都，却也繁花似锦，热闹非凡。

潘罗支率领数百人，出城迎接李继迁。

现在，他的父亲已经不能理政，他已经成为实际上的六谷王。

闻报平夏部的李官爷来访，潘罗支不由地想起他的墨狮与花虎，还有没见过面的天火，心里一阵阵窝火。

宝马是吐蕃人的命根子。不仅好骑手被视为英雄，就是卖马的，若是卖了一匹好马给买主，在马术比赛时若夺魁，卖马的便成了买马者的“马亲家”。与儿女亲家一样对待。四时八节，仪礼往来，终身不辍。

潘罗支身为王子，又是吐蕃英雄，对宝马的感情更是非同寻常。

闻讯恨不能冲出去揪住李继迁，夺回宝马。

然而潘罗支毕竟是一方首领，吐蕃之雄，他压下杂念，聚众官出城，即为欢迎亦为示威。

双方互献哈达、说过欢迎词以及吉祥祝福话后，潘罗支闪动鸷目，似嘲非嘲似谑非谑地欢笑道：“一别数载，李大人风采更胜往昔，只是瘦削些，是被宋人夺了酒食吗？”

李继迁微笑道：“是啊，蕃众大都没了酒肉可吃，咱岂敢脑满肠肥，那不成猪了？”

潘罗支摸摸自己大了一围的肚子，不无尴尬地一笑道：“李官爷不仅身手厉害，唇齿越发尖利。只不过是，仅靠唇齿，是无法赶走宋人的。”

李继迁淡笑道：“唇齿是无法赶走宋人，可汉人有言，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咱与王子称不上唇齿，也是袍子与屁股的关系吧？咱蕃人好比是王子的袍子。一旦袍子被扯碎，王子就得光着屁股面对宋人了。”

潘罗支一懔，大笑道：“斗口咱不是李官爷的对手，动手嘛，不见得就能让宋人占了便宜。李官爷的袍子说法不贴切，咱有自己的袍子，数十万勇士，把咱们的屁股护的严实着哩。李官爷只能算是咱们的邻家，邻家的篱笆墙被虎狼扯碎，不等于咱们也遭灾。”

李继迁仰天大笑，笑声如雷鸣似海啸。仿佛山风吹起松涛，回荡峡谷，振荡了六谷城。

潘罗支脸色一变，杀气立现。李继迁看在眼里，视若无睹，抚胸施礼，淡笑道：“既然王子做如此想，继迁是自做多情，来的鲁莽了。告辞！来人，将墨狮送还给王子。”

尕朵子将装扮一新的墨狮牵到潘罗支面前，李继迁转身从鱼各罗手中接过黄骠马，就要认镫上马。

潘罗支愣了愣，忙抢步上前拦住李继迁的马头，大笑道：“李官爷这是何意？来了没进帐房就要走，是怕咱安多哇没酒肉款待吗？来呀，奏乐，迎接贵宾进城！”

呜呜呜......城头响起迎宾的号角声。

潘罗支拉着李继迁，笑容可掬地说笑入城。

李继迁就坡下驴，也言不由衷地不着边际地说笑：“咱以为王子舍不得酒肉......”

城不大，却非常险峻，易守难攻。错落有致、步步登高的街道，虽没有银夏繁华，却也熙熙攘攘，店铺林立。

而李继迁注意的，却是满街膘肥体壮昂首阔步的各色马匹。

潘罗支的宫城更象佛寺，红墙白顶，经幡招展。

大殿里雕梁画栋，四壁彩绘佛像，迎面是一尊巨大的金佛像。

李继迁来到佛像前，先献哈达，再献供品，然后焚香膜拜，五体投地，默默祈求佛祖保佑。

敬过佛后，双方再次互献哈达，这才分宾主东西对坐。

吐蕃人起居与党项基本相同，亦是席地而坐，面前摆有二尺高金漆木几。

宾主坐定后，立时有年青俊美的女子，躬身而入，流水般送上茶、酒、糌粑、肉食、干果等。

器皿非金即银。照规矩敬献过三宝后，宾主开怀畅饮，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绝不做作。

吃喝的差不多了，潘罗支才开口说话，而且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李官爷，千里迢迢来到咱这小地方，不会是只为送还咱墨狮而来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说话。能帮助的，小王义不容辞，帮不了的，小王也不会虚应。谁让咱们是邻邦呢。请说吧。”

李继迁愣了愣，苦笑道：“想不到王子会这么慷慨，继迁谢了！只不过，咱真没甚求王子的。王子想来已经知道，咱们平夏部完了，全被朝廷军队占了。平心而论，咱不是没卵子的货色，咱也想把宋人赶出去。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要粮草没粮草，要兵器没兵器，就连咱们本不缺少的马匹，也多被宋人抢光了，咱靠甚与宋人抗衡？总不能让蕃众拖着两条腿，拿吃肉的腰刀，与宋军的大刀长矛拼命吧？没法子，只好认命，或去东京当个闲人，或带领家族远走高飞。咱去过北面，辽阔得很，随便找块地方，就能安居乐业了。临走前，咱要办的二件事就是，一来给王子还马，二去给绿胜王子退弓。咱想你们不会象咱一样无能，在宋军打来时，必得奋起一搏，没有宝马强弓不成。与其说让宝马强弓随咱与草木同朽，就不如让它们伴随着二位王子杀敌立功了。所以......”

李继迁呜咽，说不下去了。

潘罗支震惊，张口结舌。

桑巴不失时机地匍匐到潘罗支面前，哀告道：“王子，还认得咱吧？咱们的牲畜田园也都被宋军抢了，王子看看咱的耳朵，连耳环都被他们扯去了。咱一开始还想着，别家的羊够宋狼们吃了，蕃人遭灾，咱们就该没事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宋人比虎狼还贪心，抢完蕃人就开始抢咱们......”

桑巴放声哭嚎，边哭边诉苦。

桑巴的哭诉，好似寒流突降。

大殿里顿时阴风阵阵。

令潘罗支等直打寒战。仿佛厚厚的裘皮真破了，赤裸的脊背被寒风吹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嘎嘎嘎......”

突然，潘罗支怪笑起来。笑声似夜枭，又犹如寒冰对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