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胡教授的教诲令我感到孤独（1 / 1）

大年初五，钱莉和周刚从江苏回来了，他们竟然宣布要结婚了。那天晚上，我们六个人一起请胡教授吃饭。

胡教授的兴致很高，平日沉默少话的他今天侃侃而谈。他说不能总叫学生们请他，下次一定要请我们。巫景阳就起着哄说那就一定要去个高级的饭店。

钱莉，周刚依旧是幸福的表情，乔安娜还是往日的冷面孔。彭冽羽有些微醉，总好像有话要说。

我借口去了洗手间，以此来逃避他的眼神。

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乔安娜。她在走廊里遇见了一个年逾五旬的男人，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丽女人。

“娜娜？你也在这里啊？”那个男人向她打招呼，然后有对身边的女人说：“这是我女儿，安娜。”又向乔安娜介绍“这是宋亦婷。”

乔安娜的面孔更加冰冷了。

“那我是叫她阿姨，还是叫她姐姐呢？不知道这位宋阿姨姐姐有没有机会晋升为我的继母呢？”

“娜娜！”为父的斥责制止，“怎么能这样对人家说话呢？”

“我一向都是这样的！见到你身边的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都是说这样的话的！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麻烦两位让一下！”

向前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对那位宋小姐说：“如果你幸运的话，我和你也许将来可以在我家见面！”

说完，她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一样向我走来。她看都不看我一眼的便与我擦肩而过。

这是我第一次，对乔安娜的冰冷与高傲产生了好感。

饭后，巫景阳提议大家一起去酒吧。胡教授说那种地方太吵不适合他，就要一个人走。我也十分不喜欢那样的地方就说送胡教授回去。彭洌羽也想一起走，但被他们制止了。几个人拉着他坐进了乔安娜的轿车里。

胡教授不想坐计程车，说要散散步。于是，我和胡教授一起沿着街道向前走。

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了，走路的步伐也很慢，奇怪的事，我竟然可以配合他走路的节奏。我和彭洌羽一起时，他总是快我一步，我也总是急急的在后面追她。我和彭洌羽之间永远会有一步之遥的距离。

“恋秋啊，有没有试着再去看看你的母亲啊？”

正月里的西北风仍在呼啸着，很冷，不禁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我觉得你应该再去看看她。这么多年了，也许她会想见你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应该再去看看她。

“恋秋啊，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点头。

“我的父亲是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我是母亲和父亲唯一的孩子。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母亲一个人带着我奔波辗转。我们曾在很多亲戚家寄居，但天生傲骨的母亲不愿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她拼命的赚钱，供我念书。那时母亲便知道，只有靠知识才能出人头地，改变命运。

建国后不久，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学里任教。可好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我给毁了。

我爱上了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她叫舒袭君，是中文系的。上大学时，她就写了很多诗和文章。我很欣赏她的才华，她的诗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自然的如流水。后来我们认识并相爱了。那真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后来，文革开始了。由于她父亲以前是资本家，她因此被下放到农村去改造。年少轻狂的我，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和反对和她一起去了农村。两年后，母亲在失望与绝望中痛苦的死去。我回到家乡为母亲守孝。所有的亲人都说骂我是一个不小子，但那时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可是，等我回到农村去找舒袭君的时候，她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当时我疯了一样的去找她。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能够这样的欺骗我。

我回到了大学，继续做老实。她留在了农村，和那个农民一起种田，生儿育女，完全的放弃了她的诗，从此没有再写过一个字。

很多年之后，我也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我依然忘不了舒袭君。更让我一生愧疚的还是对母亲的不顾。我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她含辛茹苦了一辈子，我也没能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反而因为一段不该发生的爱情而彻底伤害了他。

有时候，孩子们总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而长辈们是错误的，不理解自己的。可真正不理解自己的人恰恰正是自己。我们总是会再问‘为什么’，可究竟这个世界上存在多少答案，谁也说不清楚。一件事情的结果，也许并不存在什么原因，只是一时的糊涂，被假象迷住了双眼，而做出决定罢了。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机会，同样也都需要给别人一个机会。你懂了吗？”

我看着胡教授的眼睛，如一潭湖水，平静而深邃，辽远而清澈。

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谢谢您，胡教授。”

胡教授笑着，如孩童般的微笑。

“恋秋啊，你要相信世界，相信光明，这样就不会惧怕黑暗了。”

我不得不承认，胡教授对我的开导与教诲使我受益匪浅。我甚至觉得之前我所有的思想都是错误的，偏激的，自欺欺人的。

回到家里，我呆呆的望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我感到了孤独。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抓过听筒，对面却没有人讲话。

我就这样一直举着听筒发呆，不忍心挂断。我知道电话的另一端会有一个人陪伴我，一起面对时光的流逝，一起呼吸，甚至一起流泪。

我想，那个人一定是彭洌羽，因为他和我一样孤独。

只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