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解体那年,对爹来说发生了两件大事儿。第一,他有幸成为我们镇里皮革厂的会计。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里他唯一学到的那点儿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结束了多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第二,他和娘合作,成功地把我这个让他们上了一辈子火的家伙制造出来了。
爹进了皮革厂以后十分踏实肯干,也很会溜须拍马屁,受到领导的一致好评。等我会走路的那年,爹被升为了厂长。在皮革厂干了三年后,爹又被调到了镇上很有油水可揩的粮管站,结果在那一干就是八年。八年啊,中国老百姓用那么长的时间把日本鬼子打跑了,我爹用八年的时间把县制油厂厂长靠下了台,爹进了县城。
当时,在我们这个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制油厂算是最牛的企业了。县里开个运动会,逢年过节政府放礼花,民政盖个养老院这样的事情都是制油厂出钱。所以,爹当时在一些人眼里那就是财神爷,春风得意的很。
那时上我家送礼求爹办事儿的人不少,以至于后来我都能总结出了规律:事情越小,进门就越是大包小包地拎,其实也没几样值钱的,所以这类人的事儿爹大多都没给办;空手去的往往都是给钱,这类人大多是为了给子女安排工作,希望能进制油厂。我觉得其实还是后一类人知趣儿,不管怎么说他们还知道大包小包的影响不好。真想跟前一类人说一声:以为我爹是什么人了?我爹是不收礼的!我爹只收钱!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爹在制油厂只当了三年的厂长就下台了。人民的干部呀,有不少都是这样:他们都有一个极其艰辛的少年,又有一个极其奋发的青年,再有一个极其风光的中年,最后,有一个极其悲惨的老年。爹和他们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这个老年来得早了点儿。
和前任一样,爹被没收所有财产,告老还乡。
所谓的告老还乡其实就是哪来的滚回哪去。于是,爹又回到那个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又干起了“修理地球表面”的工作了。
开始爹总是放不下面子,豁不出去那张脸,不过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出门办事由一辆“4500”变成了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其余哪都响的“28”自行车;喝的酒由原来的“五粮液”变成了五十度“小烧”;抽的烟也由原来的“玉溪”变成了“哈德门”,甚至有的时候都卷起了老旱。所以,我当时终于深刻地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人这个东西其实是很有弹性的,没有享不了的福,也没有着不了的罪。给他一百万,一天能花出去,给他十块钱,也照样能挺一个礼拜。
家从县城搬回镇里那年我上初二。家附近有许多于我年龄相仿的小孩,但令人郁闷的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带把的”,弄得我青梅竹马是来不了了,倒是来个从小同性恋可有的是人。回到镇里不久后,我就和这帮小子混熟了。在这帮家伙里,成天和我泡在一起的有三个:大托,小民,还有东正。其实和这三个家伙倒也不是以前不认识,只是不太熟悉,见面说句话而已。家搬到县城之前我们在一起过读过小学,那时我们同在一个年级,他们仨在(1)班,我自己在(2)班。
自打和大托等人熟了之后,我们便在一起瞎混。但混归混,我们却始终没搞什么拜把兄弟之类的东西,因为大伙都心有灵犀地知道那套听起来都让人害臊的东西太俗,简直是扯王八犊子。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我就见过一些这样的笑话:几个人灌了点儿马尿,一激动就拜了把子,平时大哥二哥三弟四弟地叫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不仗义的,可真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连他妈的十块钱都不借,让人看着更丢人。
我倒觉得,彼此要是相处得不错的话,那谁有难了,在不把自己搭上的前提条件下,能帮的就帮一把,不能帮的也别勉强,其实这就够了,何必又搞一些俗不可耐的东西呢?所以,我在这里想真诚地对那些总喜欢搞拜把结义的家伙们说:“傻帽,你《水浒传》看多了吧?你知道‘水浒’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写照是怎样的一伙人吗?你知道武松经常翻孙二娘家的围墙偷东西吗?你知道鲁智深睡过林冲的老婆吗?你知道卢俊义欠晁盖一块钱没还让晁盖给打成什么熊样吗?你知道朝廷悬赏五毛钱捉拿柴进,宋江为这五毛钱立马就给柴进出卖了吗......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他妈还拜个屁把子!”
记忆中真正让我注意到这个世界上有大托和小民这俩人存在的情形是这样的: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上厕所,正当大家都享受着一泻千里的快感时,突然不知从那个蹲位上传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屁声。当时厕所里大概有十几个同学,大家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地拉自己的撒自己的,可唯独有一个同学当场笑得前仰后合。这一举动给那个蹲在坑上的同学带来了心灵上极大的伤害,当即哭得提上裤子就走了,连屁股都没擦,临走还对那个笑他的同学说,*你等着,给你告老师,我拉屎放屁你笑我!
后来那个笑开了花的同学回到班级后脸真的开了花。那班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老娘们,使劲儿扇了他两个大嘴巴,而且边扇边说:“你家人不拉屎啊!你家人不放屁啊!”
现在道出真相,那个当年拉屎放屁的小孩就是大托,而那个在当时觉得一个人拉屎的时候还能放屁是个很有意思的现像的小孩就是小民。
至于东正,在当时像小民和大托这样猥琐的行为则更让我记忆犹新,因为他干的事儿很轰动。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路过东正家门口,有幸亲眼目睹了他是如何连虎带蒙,软硬皆施地把一个幼儿班小女孩嘴上正吃着的一根麻花抢去的全过程。
“站住,那小孩!”东正喊住了那个鼻涕已经过河的小女孩。
“你吃的这个东西不好吃,给我吧!”东正对小女孩说。
“好吃!”小女孩很诚实。
“那你把这根给我,一会我给你买一根更大的!”东正咽了一口唾沫,勉强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小女孩没说话,使劲摇头。
“你给不给?不给我扒你裤子!”东正故意瞪眼珠子吓了小女孩一下。
“俺妈说了,谁要扒俺裤子就让俺踢他的小鸡!踢完就跑!”小女孩镇定地说。
“行,你要把麻花给我,我就让你踢我的小鸡。”东正当时面对那根已经让他垂涎三尺的麻花,脑袋显得不是很清醒,竟然说出了这么弱智的话。
“俺不踢你小鸡,俺也不给你麻花。”小女孩一本正经。
“再不给我揍你!给不给?”东正又瞪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要揍俺,俺妈就来挠你!”小女孩仍然抵抗,真可谓富贵不淫威武不屈。
而此时东正已经急眼了,伸手就夺那根麻花。不料只抢下了一个麻花头。
回过神儿来,东正冲那小女孩就是一个飞脚。小女孩当即人仰马翻地倒在了地上,哭得比窦娥都怨,麻花也掉在了地上。
东正不慌不忙地把那根已经蘸上了大鼻涕和许多泥巴的麻花捡了起来,弹了弹泥巴,就着大鼻涕的咸味一口咬了一半,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家门。临走还说了一句很霸道的话:“再在我面前吃麻花我还抢!”
后来的故事就很情理之中了,那小女孩泼辣的母亲领着女儿以十万火急的速度找到了东正家。正巧东正的父母都不在家,结果东正真的被挠了。据说,当时人家是“上阵母女兵”,连小女孩都动了手。而且那女孩的母亲边挠边骂:“操你爹的!你还要不要脸?连我姑娘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不放过!”
再后来,这个事情越闹越大,东正的老爹在得知儿子被挠这一噩耗以后,冲动地跑到小女孩家把女孩的母亲暴打了一顿,边打边骂:“操你爷爷的!你个泼妇!连小孩都打!”
再之后,女孩的爸爸从田里回到家后又冲到东正家和东正的老爹来个殊死搏斗,边打边骂:“操你祖宗的!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连女人都打!”
最后,两人都头破血流地住了医院。
用现在的话说,这简直就是一根麻花引发的血案。
相比小民、大托和东正,那个时侯我和他们不一样,因为我干的事情比他们干的更高级。我是表面上每天佩带像抹布一样的红领巾去上学,放学站着学校规定的放学排回家的好孩子。但背地里却是经常偷我爹两根烟抽,或是哪个老师批评我我就放他的自行车气,或是经常躲起来用弹弓打路过我家门前行人的危险人物。
家从县城搬回来后,还住以前的房子,因为搬去时候爹没卖这房子,租给了一户姓苏的人家。从这一点上看,我觉得爹其实是很明智的,他想到了一万里的万一。不过我也觉得爹太低调,要是我的话,肯定会给自己盖个高级别墅备用着。可是回到现实再想想,这已经很不错了,毕竟爹是个被拿下的贪官,没发配到大兴安岭去蹲窝棚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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