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未曦一下一下咬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一阵阵发虚。实在无法确定那天夜里抱着她需索无度的人,究竟是不是七年前的那个温煦平和的俊朗少年?
看着那漆红的食盒,信手打开,里面装的自然都是她喜欢的吃食,样样精致,件件贴心。
“凡是你不喜欢的,他都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未曦当然明白,这句话背后另有所指。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害怕。只觉得这就像一只老虎对她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肉一样。
可有谁见过不吃肉的老虎吗?
又想到自己的小妹幼曦,此刻就在他的手上。未曦不知道阮劭南将她从陆家要出来,究竟抱的什么样的心思。威胁?安抚?道歉?诱哄?
她猜他的想法,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可无论他抱着什么想法,这招的确是高明。想到幼曦,她就无法坐视不理。
阮劭南现在真真是胜券在握,坐怀天下。可笑的是陆家,就这样卖了一个残弱的女儿,如此苟且,又能换来几个朝夕的平安?
手里的点心恍然间掉在地上,本就馨香酥软的物件,自然摔得粉碎。
未曦缩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它零碎的“尸体”,头埋在膝盖间,一筹莫展。
第二十四章骨肉重逢
原来你的爱,就是用皮带勒住一个女人的双手强暴她?陆先生,你的爱可真伟大。
※※※※※※
明天就是新年,未曦看到家里什么都没有,不免有些后悔,昨天干吗死要面子说什么都不缺?
其实她跟如非都不怎么喜欢过年,大约孤儿都不喜欢过年。平时不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每每到了节日,就彰显了孤单。
本来她跟阮劭南的新年计划是,在他海边的别墅吃新年大餐,那里地方宽敞,还可以放烟花。当然要把如非请来,那里她还一次都没去过。可惜两个女人都不会做饭,不过没关系,厨娘王嫂的手艺比得上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她自己也学会了做几样小菜,勉强拿得出手。
除夕之后,阮劭南也有几天公众假期,他们可以有一次短期的旅行。阮劭南喜欢看海,一直说要带未曦去大溪地,让这个未来的艺术家,看看这个传说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享受南半球柔软的黄金海滩和热辣辣的阳光。
可惜,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未曦打起精神,决定出去添置些年货,大过年的,总要应应景。
街上的人跟想象的一样多。未曦去了附近的超市,偌大的地方,因为过年在搞促销,挤得人山人海。她被夹在一群主妇中间,因为人多大家都推推搡搡的,最后随随便便买了几样熟食、两袋水饺、一瓶葡萄酒,还有她们最喜欢的栗子蛋糕。
经过女性用品区的时候,看到卫生棉也在打折,虽然家里还有,也凑热闹拎了两大包。
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正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轿车冲了过来。未曦本想给它让路,那车却停在了她跟前。
从车上下来两个黑衣男子,一个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另一个彬彬有礼地说:“小姐,老爷想见你。”
陆家老宅建在有“火凤栖霞”之称的南山脚下,是陆家的祖产,园子里一色的清代建筑,均是土木结构的小楼,青砖黛瓦,飞檐翘壁,亭台楼阁随处可见,环境极为清幽。
未曦记得那古色古香的园子对面,就是南山最有名的丹枫岭,山岭下有一片碧水湖。每每到了秋季,红色的丹枫满布山岭,日之所至,别无二色,满眼的枫林如火,霜悠开口,“你是易天新聘的法律顾问,如果这种案子都要私下和解,我还请你干什么?”
律师马上心领神会,“我会联系那个被打的女人,教她告那男人故意伤害,导致伤者流产,可以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阮劭南唇角略挑,笑而不语。律师略想一下,接着说:“再加上医院证明,受害者将终身不育,属于致人伤残,可以重判十年以上。”
阮劭南点点头,“辛苦了。”又说,“记着,陆小姐不能有案底,过几天我们要去国外旅行,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破坏了她的心情。”
“我明白,阮先生放心,陆小姐的记录保证比白纸还干净。”
阮劭南遣走了律师,回到车上,看见窝在车里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就问她想吃什么。
未曦摇了摇头,只说:“我很累,想回家。”
阮劭南对司机说:“去斜阳巷。”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他们家的冰糖燕窝和三头鲍做得不错,再累也要吃点东西才回去,饿着肚子睡觉很伤身子。”
未曦没再说什么,整个人歪在一边,沉在车子的阴影里,像个白玉雕像,不动,也不说话。窗外的霓虹偶尔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大约是这里的燕窝真的很美味,未曦本来一直吃不惯它,感觉像在咽别人的口水,这次却一反常态喝了整整一盅。阮劭南又为她叫了一碗鲍鱼粥,她什么也没说,低头默默喝光了它。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风馋气冷。阮劭南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未曦身上,又替她焐了焐手,发现她还是哆嗦得厉害,忍不住责备,“怎么出门穿得这么少?回头又感冒发烧,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未曦本来觉得冷,穿上他的大衣被热气一冲,反倒打了个喷嚏。加上饭后犯困,又折腾了一下午,渐渐有些睁不开眼睛,就在车上睡着了。
直到车停了,她整个人犹在梦中,一味地心无所知,脑袋也昏昏沉沉的。鼻子里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身子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
瞬间悬空的感觉让人无端地害怕,她感到自己像浮在云上,又像沉在水里,整个人直直坠下去,坠下去……坠进了无底深渊里。
恍惚中,有人将她放在床上。身子像被很重的东西压着,想挣扎却用不上力气,她忽然好像没了手,也没了脚,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躯干。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痛不欲生的夜晚,那个初次属于他的夜晚。她已经累得抬不起手来,他却抬起她的腰,将枕头垫在她的身下,架起她的膝盖,用那样直接而残忍的方式占有她。
就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是那么无情,表情是那么冷漠。她看到天花板的琉璃上倒映的自己的脸,如此苍白而痛苦的脸。
身上的床垫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很熟悉的声音,却可怕得让人恨不立刻死去。她想捂住耳朵,可是动不了。想哭,又发不出声音。
整个过程什么都没有,只是感到疼。疼得撕心裂肺,几乎想把五脏六腑倾倒而出,想把自己变成空荡荡的躯壳。没有灵魂,没有肉体,没有血液,没有记忆……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再疼了?
是不是?
疼极了,她好像叫过如非,可是她离得太远了,听不到她无助的求救。
模糊中她好像还叫过阮劭南,可是他走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一声不响地丢下她,永远地消失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十六章禽兽也有想保护的东西
他低头亲吻她,唇齿相依间,他说:“未晞,请你一定要相信,纵然是禽兽,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
未曦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望着漂亮的天花板,呆呆地发了一会儿呆,是阮劭南的卧室。
那昨天晚上……
未曦四下看了看,身边没人,真丝枕套被压得很皱,床单也是。她一个人光溜溜地坐在阮劭南的king
size床上,身下一片冰冷滑腻,床头习惯性地放着一蓝色的哮喘药,卧室里弥漫着细细的甜香。
她像个懵懂的孩子,傻傻地打量着四周,可身体的变化,她是知道的。
原来,昨晚那些都不是梦。
未曦揪着被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缩在床角,一颗心空荡荡地没有着落。此时此刻,她的手指,发梢全是他的味道,双腿软软的没有力气,连胳膊都是。或许是有段时间没经这些,她身子疼,头也疼,连太阳穴都跳得厉害。而昨夜跟她不知云雨了几番的男人,显然也是久违情爱,在她身上留下的战绩简直可用“伤痕累累”来形容。
未曦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着身子,发起抖来。
可是,她怎么到这儿来的?
未曦抱着自己的脑袋,很努力地回想,却好像做梦一样,很多都记不清楚了。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依稀记得自己离开陆家老宅,去公共站等汽车,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记忆似乎出现了片段的空白。
接着,是跟着阮劭南在餐厅吃饭。然后在车里,他将自己的大衣给了她。可是在那之后……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记不起来,仿佛有人拿一块白色的橡皮擦,将那两段记忆拦腰擦去了一样。
未曦泄愤似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她是不是开始老了?不然怎么才二十出头就这么健忘?
正坐在床上出神,门忽然开了,卧室的主人走了进来,看着就是刚洗过澡,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昨天摸着你像有点发烧,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阮劭南将感冒药放在床头,像往常一样俯下身亲她。
未曦看见他赤祼的胸膛,白色的浴巾,六块训练有素的菱形腹肌,有力的手臂……她心里一缩,忍不住侧过脸。阮劭南的嘴唇就贴在她的头发上。
男人似乎有些惊讶,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询问:“怎么了?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
“昨天?”未曦疑惑地看着他,“我只记得最后离开这儿是一个星期前,那在晚上你喝醉了,在那之后我病了很久,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未曦见他身子一僵,她以为他会生气,结果却被他一把搂住,整个儿贴在他怀里。
“我的小未曦,你是故意这样来折磨我的,是不是?”他在她头顶上叹气,“我很想把那天晚上的事,都归结为酒后乱性。可我知道,那不是全部。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事,想怎么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我知道,我该给你多留一些空间。就算你有事瞒着我,我也不该对你生气。可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是故意……我没法跟你解释,我只是……”说到这里,他一个大男人竟然飞红了脸,支吾了半天,最后只是说,“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说得这样不清不楚,他想叫她明白什么?
未曦从未见过他这样,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似的吞吞吐吐,心下不觉莞尔,心里纵然有天大的委屈,也减轻了几分。
其实他不说,未曦也知道,因为她有哮喘的毛病,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不能尽兴。而他是一个身体强壮、精力充沛的男人,又是集团的决策者,承受的压力比别人大,在那方面的需求也更强烈些。要是睡在他身边的女人也是身体健康的,两厢情悦的鱼水之欢自然是乐事,可她又偏偏不是。
她不止一次听见,他夜里起来一个人到浴室冲凉水澡。未曦知道,这对一个壮年男子来说,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
阮劭南见她没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忍不住说:“未曦,昨天你肯跟我回来,我们那么亲密,我都以为你原谅我了,可今天早上,怎么又变了呢?”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未曦在他怀里小声说。
阮劭南叹了口气,“你还是怪我,那天我真的是酒后失态。要在平时,我都不是那样的,你应该记得,是不是?”
这话倒是真的。
就是因为惦记着她的身体,做那件事的时候,他总是放不开怀抱,只是一味束手束脚。力道大了,怕她疼;轻了,他自己忍得难受。不敢让她多流汗,怕她体力消耗太大。又不能太过激烈,怕她心率过速。就连接吻,他也要克制着自己,以免她太久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卧室里也从来不敢摆鲜花、香薰之类的东西助兴,怕她闻到会过敏。
这些哮喘应该注意的地方,无论多麻烦多琐碎,他全都照顾到了,从没抱怨过一句。其实仔细想想,平日里无论在那件事上,还是其他事情上,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他色色周全,处处体贴。
他一直都做得那样好,倘若只用那一夜的酒后失态,就断定他不珍惜她,倒真的有些冤枉他了。
“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喝醉了,其实我是可以跟你解释的。我跟池陌,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我知道你们没什么,只是一直没想通,你为什么要说谎话骗我?你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信任的只有你。谁骗我都无所谓,唯独你,我受不了。”
未曦摇头叹息:“或许是我想多了,总是担心你会为了这件事难为他。他不是坏人,我们认识这么久,他一直很照顾我,从没有半点轻浮的举动。我不想你为了他一时的冲动,就平白无故害了大家,我会内疚一辈子。”
阮劭南笑了笑,托起未曦的脸,“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平白无故害人的人。”
未曦发现自己措辞不当,马上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解释,我明白。”
阮劭南将她抱了抱,安慰道:“未曦,我知道,我现在做事的手法,你并不认同。可是,我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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