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三百六十三年四月十三日,北方天气转暖,江水消融。
“轰隆隆”的马车滚动声响彻天际,一辆接一辆的辎重车死气沉沉地从西军后营驶出,跟着前方漫无天际的大军缓缓向北退去。这是撤离大军的最后一批队伍了,军营中留下了两万敢死队,负责阻挡东方军队的追击。
这两万人都是摩尔族的精锐,由摩尔族长达科亲自统领。留下阻击东方人是达科主动提出来的。得知摩尔草原已被北卫军攻占,自己全体族人死的死,降的降,达科心灰意冷,反思了很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急功近利,愚蠢地带族人卷入这场邪恶可笑的战争中来,纵横草原数十载的虎狼之族怎么会被灭亡?自己的亲妹妹又何尝会死?那几位在海上同生共死数月的生死之交到如今又怎么会与自己搞得势不两立!
他又恨又悔,觉得自己此刻竟是那样的孤单无助。当初从草原上带出来的二十万大好儿郎,如今连三成都不到了,他们本是草原上的骄傲,本是全族人的未来,却在这场无谓的战争中流尽了鲜血。他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不死不足以谢罪全族,所以主动请缨,要求带着这两万多自愿留下来断后的勇士们为大军撤退做掩护。
查理正愁找不到断后的人选,自是准他所请,并授他侯爵爵位,很是勉励了一番,之后率领士气低落的大军陆续离开军营,向江水终于融化的北江上开去,意图乘水路驶往大海回归西大陆。
看着最后一批队伍离开,达科令跟随自己的两万摩尔族骑兵排成一字长蛇阵横向拦在撤退大军与南川城的中间,以阻击大有可能趁势追杀出来的东方军队。
立在城头看着西军勉强不乱的撤退阵容,雷雪与身旁的华清风,尉迟德等高级将领相视一笑——太迟了。虽然西军的撤离不可谓准备不充足,更留下了数万断后的阻击大军,可是此时他们才撤,还能撤到哪里去?早已到达南川的雷雪他们三日前便接到了北卫军八万前锋已经全歼驻扎在北江看守船只的西方守军,占据全数船只的消息,茫茫北江水流氚急,没有渡船西军插翅难飞,是以雷雪等人并不着急追杀,等到西军走投无路,不战自乱之时,那才是最佳的攻击时机。情况比他们预料的要好的多,原本雷雪以为北卫军不会那么快便到达北江,更不可能将西军一定会派重兵驻守的渡船占据,是以早早的赶到南川,只待西军撤退时便指挥大军挟尾追杀,尽可能多地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同时骚扰阻缓敌军的撤退速度,为江北大军的南下拖延时间,可没想到的是,北卫军的前锋来的这么快,更是一举拿下了北江所有战船,真是所料不及,惊喜不断。而此时的西军大队还没有接到战船易主的消息,仍然茫无头绪地继续开向北江……
此时立于城头的华清风如果没有失忆,他一定能知晓北卫军立此大功的原因:“北卫出军,智在东方,蒋来攻城,陆去斩将!”北卫军八万先锋军之所以能在接到他的令函后,不到七天的时间便从地处西北的燕山上到达北江,这与东方卓早已做好的充分准备是分不开的,反攻西军的这一天他早已料到了,从摩尔草原上夺来的无数粮草物资,他事先早已分出部分运到南下大军途经的各地郡城中,正所谓发兵千里,粮草先行。先锋大军完全不必带着影响行军速度的粮草负拽赶路,几乎昼夜不停地行军自然快得多了。而到达北江之后,擅长攻城掠地的蒋廉和万夫难挡的陆安邦在当时江水尚未融化的北江上对付区区几万没有任何防线依托的西方守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按照东方卓先前的计划,蒋陆二人占据北江渡口后应该将八万先锋驻扎在南岸坚守,防止西军从水路逃脱,但蒋陆二人将江中所有战船悉数占据后,认为西军没有战船绝对无法从水路逃走,又考虑到阻击背水一战的西方主力大军己方将士定然会伤亡惨重,是以临时改变策略,决定将数万大军全数驻守在战船上。因为北方士兵大多不习水战,晕船现象比较严重,只好用铁链将大船一艘一艘地连在了一起,这样浮在水面的战船便稳了许多,士兵们在上面训练休养,如同在陆地一般。
望着南川城外数里处一字排开死志如归的两万摩尔骑兵,尉迟德战意奔腾,向雷雪主动请缨道:“公主,末将请求率数万将士出城一战。一直以来都是被这些洋毛鬼子逼着应战,现在也该轮到我们龙腾的将士们大显身手了。”
“是啊,末将请战!末将愿随尉迟将军一同出城迎敌,打他个人仰马翻。”一旁的毕辽也坐不住了,跟着响应。
“末将请战……”
“……”
十数名高级将领立时炸开了锅,纷纷要求出城痛击敌军。
“华将军,你看呢?”雷雪笑而不答,反而问向此时唯一没有冲动的华清风。
华清风微微一笑道:“末将以为无此必要。虽然敌寡我众,胜负一眼而见,但这数万留下断后的骑兵定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既肯留下,自然是存了拼死之心,锐气极盛。我军若此时与他交战,虽然能全歼对方,但己方伤亡也铁定惨重至极。如今我军已经在这场大反攻中占了绝对性的优势,西军败亡那是迟早的事,倘若就为了一时意气行事,就此损失我东方的上万大好男儿,实在不值得。”此话一出,尉迟德等人立时醒悟,纷纷点头称是,暗怪自己莽撞。
“我同意华将军的意见。”雷雪见众将已明白了这个道理,适时插话道:“敌军退路已被北卫军先锋截断,他们是逃不出去的,我们并不着急追他后路。对这数万断后骑兵,其实我们只需耐心等待三日便可出战。西军退得突然,料想我军会趁势追击,所以被留下的断后队伍定然只做了拼死一战的准备,西军本就极缺的食物是不可能留给他们多少的,据我估计,最多也就一天的份量。我们多等他两天,到时这些精锐见我们一直不出战,锐气定然丧失,再被饿上两天……呵呵,到时哪位将军请战请的慢了,可只有喝西北风的命了。”
众将呵呵大笑,无不摩拳擦掌,期盼这三日后的到来。
晚饭过后,华清风觉得心情一阵沉闷,便走出南川临时行宫,信步走上大街。
自那日在帝都行宫醒来失忆后,他便按照雷雪的吩咐一直留在了行宫内居住,以便接受太医的治疗。对他来说,以前的事都忘记了,在外面也没有什么牵挂的物事,行宫内反而有雷雪天天过来陪伴聊天,倒也过得舒坦。雷雪并没有把薛晖在大统领府等他的事告诉他。眼下华清风失忆一事对外界来说还是个秘密,雷雪当然不愿意让他去见什么朋友亲人,是以直到到达南川,华清风才见到了尉迟德和毕辽两个故人。与这两人的交情,雷雪早先便告诉他了,华清风虽然脑子里对这二人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知道是自己的知交好友,以他豪迈爽朗的性格,自是很快又同二人打成了一片。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并未将自己失忆的事告知二人,二人见他从之前达琳之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不主动和他提及以前那些往事,是以三人虽在一起喝了十几天的酒,他失忆一事二人竟是不知。
春风暖人心,但此刻的华清风心中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自从来到南川的第一天心里就一直不舒服,仿佛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一般,想来想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此时的南川大街上,已恢复了不少往日的繁华,自从三月下旬西南十万郡卫军赶来增援后,西军为撤军做准备,再没有进攻过南川,百姓们终于安定下来,渐渐操起了往昔的旧业。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听着吆五喝六的声音,华清风心中更感烦乱,便顺着大街一直向东行去。
“这位白发的官爷莫非是华清风将军?”一个挑担卖酒的老翁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在他面前停下,惊喜地叫道。
“在下正是华清风,老伯你认得我?”华清风停下脚步,举目望去。
那老翁喜道:“果然是华将军,老头子今日可遇着贵人了,方才有人说你会从这里经过,让老头子在这里等,老头子还不信,这不,真就遇见您了。将军为我帝国的复兴呕心沥血,操劳的头发都白了,老头子无以为敬,特地相侯在此献上浊酒一碗,请将军务必笑纳。”说罢从旧坛里倒出一碗酒递了过来。
酒是烈酒,一股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华清风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接过碗来一口饮尽,只觉从喉咙到肚子竟是说不出来的火辣舒服,脱口呼道:“好酒!可是点火可燃的烧刀子?”
那老头见他不嫌自己酒劣,一口便饮了下去,心中颇是兴奋,连声道:“是烧刀子,是烧刀子!一般人觉得这酒酒性太烈,辛辣难以下口,从不沾唇,那是不懂酒的人。好酒之人却是觉得这酒是越烈越好,那才够劲,老朽这烧刀子的酿法是家传独门手艺,酿出来的酒辣而不涩,辛而不苦,入口后虽烧而不呛口,能识得如此好酒之人如今可不多了,将军便是一个。”
华清风按他所说细细回味刚才那股感觉,发现果然如此,忽地想起一事,暗道:“怎么我对这酒仿佛很熟悉似的,方才更是一口便说出了酒名。自我失忆后醒来便没再听说过这‘烧刀子’酒,刚才对这三个字却是脱口而出,莫非我失忆前便是一直喝的这烧刀子,是以印象极为深刻?如果真是这样,我便多多买他几坛,说不定通过喝这以前喜欢的酒倒能想起失忆前的一些事来。”想到此处,掏出两锭银子递给那老翁道:“麻烦老伯将你这烧刀子给我送几坛到城中行宫处,如此好酒,以后还需慢慢品尝。”
那老翁见他要付钱,急忙推却道:“将军喜欢这酒,是老头子的荣幸,老头子怎么能收钱呢?酒一定送到,钱却是不必了,华家一门忠烈,几代英杰,为我帝国子民付出太多了,喝老头子这几坛子酒算得了什么呢,老头子若是将钱收下,一定不会心安。”
华清风微微一笑,硬是推攘着将钱放入他怀中,大踏步走了。若是平时,以他豪迈的性格,见这老翁如此客气,定然不会再继续推让,可是眼下南川大战方过,民生疾苦,这老翁已过花甲之年却还亲自跑出来卖酒,家中定是窘迫至极,难以度日,他肩上挑着的几坛酒很可能就是全家等米下锅的希望,自己怎还能白白拿去,再给他们雪上加霜。
老翁感受着怀中银锭的重量,看着华清风离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湿润了。“多好的人啊,记得他父亲以前凯旋回朝路过南川,也总是专门找我老头子买酒……”忽地想起一事,急忙朝着华清风背影喊道:“将军留步,老头子还有一事想告。”
华清风回转身来,见那老翁匆匆地赶了过来,忙迎上去问道:“老伯还有何事?”
那老翁不答,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过来悄声道:“差点忘了大事,这是方才指点我在此地等你的那个人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看了自会明白。还有,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头子告诉你切莫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华清风见他如此神秘,不由慎重起来,这才想起这老翁先前说过是有人安排他在这里等自己的。自己平日待在行宫内并不出来,今日出了行宫还不到半个时辰,那人却已知道自己向这里走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时刻守侯在行宫外关注着自己的动向。此人是谁呢?为什么要时刻守侯在行宫外关注自己?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让这老翁神神秘秘地交给自己纸条有什么用意?他为什么不现身?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华清风将那纸条展了开来。纸条上绘制着几个简洁的图标,正是自己和这卖酒老翁刚才所在的街角位置标识,旁边还有一连串的箭头,似乎是让自己按那箭头所指的方向去什么地方。
华清风眉头一皱,心忖:“此人如此神秘,敌友难分。自己此时内力全无,若按他的指示去了那未知之地,他要害我的话,还真是危险。可是如果是朋友,自己不去赴约岂不冷了人家的心?”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却是难以判定这人究竟是敌是友,最终自嘲地一笑:“华清风啊华清风,你失忆也罢,失去内力也罢,怎么可以再失去胆色和豪气!这约,是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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