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能挡住她的视线,不能叫她怨恨自己父亲一辈子。而她的父亲,到现在,还欠我们母女一个交代。”
“至于去美国,我就不勉强她了。这个决定,我们让她自己来做,好不好”柳妈妈算得上是语重心长了。
他突然决定有些颓然。
章氏只是单纯的金融企业领军人物,他亦不过只是家世清白单纯的生意人,负隅顽抗地想要对阵国际化黑道组织的窦氏,只是想要为她挣得一片安宁护她一生而已。
可为何,这些苦心孤诣尽心竭力地战斗,只消只言片语,都能全盘推翻呢
他忽然决定有些后悔将这些对柳妈妈和盘托出了。
原来真的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柳浣花对于全家三口关在书房里开紧急家庭会议而自己被排除在外十分之不满,因为隔音效果一等一,连偷听都没有机会。只有气鼓鼓地嘟着嘴舔着酸奶勺子:“阿姨,他们在说什么啊”
几十年的家政阿姨给她出主意,笑得产然:“花花,别皱眉头了,他们说什么待会问问小剑不就得了”
她耸拉着肩膀,十分丧气:“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可是她明知道,从他嘴里打听点什么的难度就等于御宅登上珠穆朗玛的难度啊…….
书房里是老式的红木椅子,章父眉头皱得厉害,显然也没想到柳妈妈的要求。只是带着确定意思的询问:“你真打算去”
她无比坚定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章剑很忧心,进了狼窝,只怕是有心回而无力出了。
他只盼着父亲狠狠地拒绝,断了她们母女离开的念头。
可是章父极为大方得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相信你。”
柳妈妈眼里已是泛起了水花:“谢谢你的理解。”
俨然一副老夫老妻默契十足的样子。
章剑气得不轻,气自家父亲没出息,连个媳妇儿都镇不住。
气咻咻地拉起柳浣花就往外走。
柳妈妈在后面及时喊住两人:“等一下。”
“花花,你今天留下来跟我睡吧。”
章剑霎时脸色一变,朝自己的父亲使眼色,你自己媳妇儿管不住还要拖我媳妇儿下水想得倒美!
章剑避开他的谴责实现,心里有些妻静,再理解再体谅,他其实也舍不得她的离开……
可是今时今日,他已经过了胡搅蛮缠的年龄了。
他只是在赌,赌这些年的真心,是不是真的就付诸东流,一朝化为泡影…….
章剑刚要出声制止,连接口都在脑子里盘旋了出来。
可柳浣花大喜,心里想的是从章剑嘴里套出什么难于上青天的程度话,从自家妈妈嘴里套话肯定只是登个泰山那么简单了。加上柳妈妈前些时日跟她生闷气,现在和好的机会近在眼前,于是她迫不及待地率先出声:“好啊,我今晚上跟妈妈一起睡!”
60
父亲(上)
酷黑色的保时捷在夜晚散发着幽亮的光芒,像是一只被称作短跑冠军的猎豹,蛰伏已久见到了猎物一般来势凶猛,锐不可挡。
急如闪电的速度使路两旁的灯火急速后退,流光一线。
章剑的心,一直像是在冰窟里冻藏着,见不了天日。
这种心情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不同于第一次投资失败的茫然,不同于第一次没拿优秀的挫败,不同于当初背井离乡的踟蹰……所以更叫他无所适从,只觉得全身关节皮肤骨骼都错了位,在强悍的速度里才能得以纠正。
下高架直接拐到了江边街上的某个不知名的小酒吧里。
照样是摇滚乐,声能断桥,霓虹闪烁此起彼伏。
这样的地方他其实也不熟悉,念书的时候,是太忙,想让自己变得完美变得强大,想要实现守护她的愿望。
若你是原野碧树,我便愿意成为那清浅绕溪,溪绕碧树,再不分离。
若你是天地鸾鸟,我便愿意成为那株绿梧桐。凤栖梧桐,天荒地老。
工作之后,更加是深居简出,一馈十起,没有机会来这样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地方。
人声乐声,欢腾起来的时候,他只是坐在角落里一杯连着一杯,畅饮不衰,这些酒量全是在饭桌文化下熏陶出来的,似乎已经深不见底。
却到底因为埋着心事,喝到最后醉醺醺的,天旋地转。
何意跟着宫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boss这种颓废的模样了。
有些瞠目结舌,讷讷不语地跟着宫城坐到离他不远的地方。
何意百思不得其解:“boss在我心目中就像神一样的存在,怎么就栽在柳浣花这么个小萝莉手上了这世界上的好女孩儿大把大把的,要什么样的没有啊”
宫城正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抛出高深莫测的一句话:“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是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只因那一个无可取代而已。
章剑等到对方几乎要挂电话了才接起来,语气里全是酒后的戾气:“喂!”
“小章吗我是邢进,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急事要找你。”
柳浣花舒舒服服窝进柳妈妈的怀里,抱住她的腰蹭蹭。
柳妈妈很诧异:“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抱着我,宁可抱着只兔子吗”
她通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柳妈妈瞬间恍然大悟了:“傻孩子……”
柳浣花下午时,分听到耳朵里的故事现在记忆犹新,闷着声音问道:“妈,爸爸当初真的是抛弃了我们吗”
她觉得有些难过,小时候被嘲笑是弃女的时候,她总是伶牙俐齿地反击回去,因为她有底气,因为她相信,爸爸是无往不胜的正义之士,她相信父亲不是抛家弃子的无义之辈。
随着年龄的长大,她渐渐慢慢相信了,可是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还残存着细小的念想和期盼,像是盼着一棵树开出花一样隐隐盼着他的华丽回归,像个正义之神一样风光体面。
今天下午的柳妈妈的话让她发了一下午的呆,终于彻底击碎了她关于父亲是神这样虚无的梦境。
“花花,你恨爸爸吗”
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有点儿恨,他生为人夫生为人父却这样不负责任,像是徐志摩诗句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么洒脱,我讨厌他。”
“没有,你爸爸没有抛弃我们。”柳妈妈一边摩挲着她柔软顺滑如同黑丝缎一般的头发,一边说:“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嗯。”
“妈妈这一生就爱过两个人,一个是你爸爸,一个是章叔叔,第一场爱情惊心动魄,却无疾而终,第二场爱情平淡无奇,却细水长流。”
“我已经不怨你爸爸当年的不告而别了。”
“所以我希望花花你也不要怨恨他,他再不够格都赋予了你生命,赐给了你到这个世界来的机会。所以全世界不理解他,你都不可以恨他。”
柳浣花顺着她点头:“妈,你们刚刚在书房偷偷商量什么呢把我一个人拒之门外……”
“花花,如果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愿意见你爸爸吗当面亲自问他,问他当初为什么将您遗弃问他当初为什么舍得将你遗弃”
柳浣花想了想,摇头:“不,我不想问,我也不愿意再见他。”
“为什么”
“我不想要知道,我怕他给出的理由太牵强,或者太残忍,我宁愿不要知道的好。”
“花花……可是他是你爸爸,血缘关系永远都无法抹杀无法消失的,相隔千里,他也感受得到你过得好不好的。”
“可是我感受不到他,我也不愿意感受到他,他当初无缘无故走掉的时候,怎么不多想一秒钟,怎么不为妈妈和我考虑一下子,他这样将我们弃如敝屣,我凭什么还要惦记着他,念着他啊”柳浣huaxin里赌气,说的话便有些大逆不道。
柳妈妈叹了口气:“好吧,妈妈不勉强你接受他。”
“可是花花,你爸爸,他其实还活着,在遥远的美国,还好好的活着。”
柳浣花瞬间脊背一僵,硬着嘴:“他活着或者死了,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说罢翻了个身,泪水渗进了枕头。
夏日的午夜依旧天气翳焗,章剑从医院大楼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走路都有些不稳。
刚刚赶巧送他来医院的何意十分担心,拉了拉正在拍夜景的某人:“你说会是什么事啊他怎么么消沉的样子”
宫城早已不满他为章剑一副赴汤蹈火,做牛做马的样子,当下拎起他的后衣领,往车里拖:“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这样关心别的男人,不怕我吃醋吗”
“你松开,他喝了那么多酒,不能开车的。”
“我已经叫好了出租车,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不然我不保证明天早晨你能顺利去公司。”
“……”何意吓得那啥一紧,两股战战。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柳浣花红着眼睛来上班的,办公室里的一个前辈无意开玩笑道:“咱们的小柳怎么也红着双眼睛来上班哪是因为兔年的缘故吗”
“还有谁也红着眼啊”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大老板章总啊,还有小秘书何意。”有个活力十足的八卦腐女凑了过来。
她一向不太相信花花以其平庸的姿色,就能够轻而易举放倒章剑这样骨灰级的钻石男,所以大胆假设道:“难道是他们两人奋战整夜,留你一人黯然神伤”
“噗……”柳浣花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这么久的阴郁心情总算得以纾解,“有可能哦……”
不过想想又不对劲儿了,昨晚上,章剑很早就离开了啊,而且何秘书不是刚结束婚假吗怎么这么诡异啊
她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就接到电话:“我在负一楼停车场,下来吧。”
“啊可是我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随便找个借口吧,要不我亲自致电帮你请”问句的句式却一点都没有问句的语气。
柳浣花只得瞎掰了个在学校使用的万能肚子疼借口,溜之大吉了。
所以说,做女生,还是有福利的。
她一边感激着主管痛快地大赦了她,一边想着以前上学的时候,一个男生也用肚子疼为借口请假,老师大动肝火:“你肚子疼什么你们家又没大姨妈!”
结果,稍稍明快点的心情立马被他阴沉的脸色吓跑了。
她坐进车里,自觉撒谎道歉:“对不起啊,我昨晚上就是想说服我妈妈答应我们俩的事情……”
章剑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少平时生气时凛起的脸色,车子如同箭矢一样冲了出去。
一直开到家,柳浣花都被不甚紧张,却仍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气氛吓着了。
哪里知道是直接进了视听室。
章剑这才开口:“去换套舒服点的衣服,我们看电影。”
诶哟喂,看电影这么浪漫的事,您能不要把前提气氛渲染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吗又不是要去上战场上刑场。
柳浣花一边翻白眼,一边往房间去,捉摸不透他此时奇怪的作风。
61
父亲(中)
柳浣花依偎在他怀里,盯着屏幕一眨不眨。
2009年的片子,竟然还是黑白片。
她以为的浪漫的爱情文艺片主角其实是长得十分凑合的中年父亲和傻傻的女儿。
画面的开头镜头特写的是中年父亲将女儿用在胸前,站在天桥边缘,朝着下面围观的熙攘人群,操着正宗的闽南话:“社会唔公平啦,社会唔公平啦…….”
“不是黑胶碟包装上写的是《不能没有你》吗怎么像是社会剧啊批判台湾制度的吗”她很诧异。
章剑似乎很专心,只是将她的头转向屏幕,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尤显低沉:“乖,慢慢看。”
她察觉到对方是真的心情不好,知情识趣地没再出声,安安静静的像个小猫似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渐渐的看出了门道,父女俩在破败的码头辛苦地讨生活,却自在而悠闲,心里是满足的。父女俩为了户口问题在烈日炎炎的台北市市区奔波劳走,那些所谓大人物的敷衍和糊弄……
让整个影片蒙上一层更加蒙蒙的气息。
对于小女孩来说,父亲就是一座巍峨的山,只要能够牵着他的手,就有力量向着所有的美好。
对于父亲来说,孩子就是唯一的命根子,只要能够牵着她的手,就拥有全世界无可匹敌的美好。
柳浣花终于看得潸然泪下,在回高雄的路上摘果子的时刻,虽然是黑白片,她却似乎能够感受到那果子无比鲜艳无比甜美的味道。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高不可攀的父爱……
章剑递了张纸巾过来,训了句:“出息!”
她瓮着声音反驳:“就你冷血,看这个都不感动…….”
到最后父亲被逼无奈,锒铛入狱。出狱之后日复一日的守在各个小学门口,企盼着妹妹的身影…….
柳浣花最感动的是父亲在水下往上凝望的时刻,那还是白云稀薄似无的日子,苍白的太阳刺伤人眼。
可是幻觉里的他明明看到女儿趴在船头等待的脸庞,素净而执着。像是凝睇着最坚定的信仰。
他害怕错觉转瞬即逝,他害怕妹妹只是镜花水月,所以他还没开喊压设备就急急浮了上来……
最后因为高压压迫肺出血入院。
柳浣花哭得毫无形象,只是抽抽搭搭地眼泪不止,像是感同身受的悲悯。像是她曾经也那么殷切地期盼过,像是她曾经那么迫不及待地眺望过…….
影片父女相见的大团圆结局,她终于觉得圆满,抽泣也渐渐止住了。
章剑不经意地问了问:“有什么感想”
她这才红着一双兔子眼惊呼:“啊还要写影评呐”
他轻笑了出声:“嗯,应该要的。”
她趴在他的怀里,揪着他雪白的领子把玩,一边答得有些怅然:‘这世界上的父亲千千万万,确是一蟹不同一蟹。有的父亲为了孩子呕心沥血赔上自己的一辈子,有点父亲弃之不顾毫不留情……“
章剑赶紧止住她不按常理出牌的思维方式:“花儿,不要太悲观。父爱从来是不掺杂任何私念的,无论他只爱了你多久,那是全心全意的爱。“
柳浣花没作声,脑子里是唯一残存的关于父亲的点滴。
“花儿,去见见你父亲吧。“他他叹了口气,缓缓说了出来。
柳浣花不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些话,自然而然得拒绝了:“昨天晚上妈妈告诉我了,我不愿意再见他。”
“花儿,不要太固执,趁着他还活着,趁着他能够见到你,趁着还来得及……去见见吧,我给你订机票。”
“你不陪我去吗”
“我也想陪陪我父亲。”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里隐隐带点儿颤抖。
柳妈妈没想到章剑会说服柳浣花跟她一起去,所以十分感激。
“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谢,那就早点回来。”他只是淡淡表态,不甚热络。
柳妈妈没太在意,只是看着关于柳浣花父亲窦应承的资料,心里已经平静。对其复杂庞大的背景,终究只余下雪泥鸿爪般的唏嘘和感慨罢了。
或者说这次去见他,无论怎么样,只是为自己那十几年,划上一个完整的句号而已。
决定去之前,章剑提出要先登记。
柳浣花这才想起那次他对妈妈撒得慌,十分幸灾乐祸:“不是已经登记了吗难道现在要去办离婚登记”
章剑咬牙切齿地将她压在身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离婚门都没有…….”
柳浣花扛不住:“刚刚不是来了一次嘛还要啊……”
章剑笑得雅痞十足:“怎么了怀疑我的战斗力”
一边说着没皮没脸的话一边行凶做案……
“啊……哦…….嗯……..”不一会儿,柳浣花有气无力的媚声就毫无规律地响了起来。
章剑每每看她为自己神魂颠倒的模样就极有成就感,立刻就像被打了鸡血上了发条一样,龙精虎猛了起来。
她越发叫的厉害,只是不明白为何今天他显得这样急迫而凶猛,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撞飞了去一样。
…….
柳浣花对于自己的父亲几乎一无所知,在机场见到窦唐风的时候极是诧异。
对方率先打招呼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小妮姐还好吗”
“你到了就能见到了。”随即绅士地朝柳妈妈和她弯腰行礼,接过他们的行礼。
章剑一人来送行,在她耳边叮嘱:“早些回来,我会想你的。”
柳浣花不明就里。红着脸点头,想起他那次去日本,似乎就是在昨天。
“窦总,那她们母女就拜托你了。”
“这是我分内的事。”
柳浣花看着他们俩莫名其妙的寒暄,更加一头雾水。
十几个钟头的飞行让人筋疲力尽,柳浣花一向有飞机综合征。
一下了飞机就头晕目眩,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好在有车子在等着,一排的黑衣人叫她吓了一大跳:“妈妈,他们都是谁啊”
一群人恭恭敬敬分成两排,齐声弯腰敬礼:“欢迎四夫人和二小姐回来。”
她一下子退出去好远,攥着柳妈妈的衣角,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窦唐风取了行李过来就听得他们再一次齐齐敬礼:“六少爷好。”
她更加紧张了,这乱七八糟的称呼,真是让人有些头疼。
柳妈妈一直维持着淡定的表情,这时只是紧紧握住柳浣花的手给予她力量安慰她:“别怕,这些都是你爸爸的人。”
窦唐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对,应该是这些,都是你爷爷的人。”
……
柳浣花瞠目结舌,凭空多出这么些二十几年都没参与过她生命的人,叫她接受不能。只觉得头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黑了起来……
……..
a市某海景别墅书房里,窗台上的阔悠开口:“小猫儿爪子可利着呢,是吧”
柳浣花横了他一眼,逃也似地钻到车子里了。她可没有遇到流氓就比他更流氓的本事。
送行的只有窦应承和窦小妮。
窦小妮拉着她到一边耳语:“花花,你也算是我妹妹了,我就不计较你夺走他的事了。你也不要因为这个不理我啊,我以后去a市玩的话食宿你要全包!”
她忙不迭点头,眼圈红红地抱着她:“小妮姐,谢谢你。”
窦应承一直都是局外人的架势,此刻也是淡淡的,什么都没说。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眼神里溢出水一样的不舍。
柳浣花不晓世事,也抱了抱他,轻轻地,再喊了一声:‘“爸,再见。”
无论前尘有多少恩怨,此刻,化作一缕青烟,渺散在时光的荒漠里。
柳妈妈亦只是点了点头:“重。”
十一年前梦一场,穿越时空,余下的便只有一字重千斤的“保重”。
含着这一世对你殷切的祝福,含着对所有过往的饶恕…….
依旧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可是因为他在身边,柳浣花竟然觉得以前难以咽下的飞机餐,此刻也变得美味了起来。
章剑好奇:“看来他们窦氏真的是亏待我媳妇儿了。”
柳浣花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称呼,好多不喜欢,可是不否认,心里升腾起一种叫做安心的东西
。像是浮萍飘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根……
几万公尺的高空,空气稀薄,幸福就像是舷窗外的棉云,触手可及。
飞机稳稳落地,柳浣花出仓那一刻,紧紧地握住章剑的手,细细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他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温柔地落下一个吻:“这一世,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65
陌上花开缓缓归(下)
下了机场高速,就见司机一早便在那里等待着。
章剑打了声招呼,交给柳妈妈一个档案袋:“阿姨,您劝劝他吧。”便载着柳浣花绝尘而去。
柳妈妈从昨天开始的预感继续阴郁扩散,她有些激动地打开文件袋,里面的文件雪白雪白,在骄阳下刺得人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映入眼帘的黑字叫她有些站不稳,仿佛整个世界开始地动山摇。
司机很及时地扶住身子颤巍巍的她:“夫人,上车吧,他还在等着你。”
她这才急急回神,慌慌张张地拉开车门,磕到膝盖都没感觉到疼,只一味催促着:“快点,开快点!”
见到窦应承的那一瞬间,她才知道,自己的心遗落在了哪里。她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耿耿于怀,其实都是在挥霍幸福。
泪,终于决堤。
很多时候,她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章父给她的呵护和温柔,仿佛天经地义,像一个无知的少女,等着心爱的人,为她铸造一片天空。
柳妈妈记得,离开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苍白,那时候,她不知道,他竟然隐得这样深,有时候,半夜里起床找不到他,总会发现他在书房里阴郁地坐着,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在挣扎,她并没多想,只是猜测大概跟公事有关。
现在回想起来,竟是这样忽略了他,竟是这样粗心!
这个人几十年如一日,像个守护神一样,伟岸地站在她身边。
等到她终于回头,难道就已经来不及了吗
不,她不要,这样的结果,她承受不起!
她抹了一把眼泪,泛红的眼眶里已经全是坚定和执着。
柳浣花早就在座位上睡着了,被移动的时候才朦胧转醒,哑着嗓音:“怎么回这里了妈妈呢”
章剑替她解开安全带,一个公主抱横在怀里:“她有属于她的事情。”
“什么事啊”
“跟你没关系,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补眠去。”章剑看着她一副精力不足的恹恹疲态,觉得前天晚上是不是真的有些,呃,过分了。
她才点了点头,又安心地歪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睡颜恬静如莲,原本带点婴儿肥的脸蛋已经变成瓜子脸,下巴瘦削而尖俏。
电梯里的弹丸之地,是此刻,两人的天堂。
他俯下身,温柔湿热的吻,辗转在她的额迹,轻轻喃着:“谢谢你,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不,恰好出现,给我了,这一世,无人取代的星光。”
她似乎无意识地嘤咛着回应:“哥……哥……”
他终于欣慰得笑了起来,记起很久以前有人嘲笑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他,是不是早已经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了,所以才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淡定地操纵一切。
他当时未置可否,现下突然觉得。
这一世,遇见你,所有的四喜八悲,七情六欲都像是放大了一般。
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注定会出现另一个,叫他束手无策,只能投降的人,任你是大闹天宫,纵横四海过的齐天大圣,那又怎样
柳妈妈进门的时候,竟突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静悄悄的房子里,像是雨后空山一般有种禅机的幽寂。
书房里的人在大班椅里蜷着,整个人瘦的清癯,早已没了盛年时的丰神俊朗。
她鼻头又是一阵酸涩,时光,竟是这样不饶人。
觉察到声响,他似乎连头都没转,声如止水:“周嫂,给我一杯茶吧。”
柳妈妈亲自泡茶,沸水冲进大红袍里的一瞬间,像是雍容的牡丹瞬时绽放,豪中养巧,淡色的茶汤精致剔透。
洗茶之后,第二次泡出的茶汤颜色更加深邃,像是时光凝结出的琥珀,泛着莹莹的光泽。
不寻常的香气叫他忍不住转过了头,然后惊怔住了。
柳妈妈笑颜微展:“怎么看到我这么吃惊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被撞破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并不显得惊喜:“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这是我的家!我的丈夫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柳妈妈笑着反问,将茶托放下,咄咄逼人地站在他眼前,挡住所有的光。
他没做声,似乎不想搭理她。
柳妈妈终于哭了出来:“我刚下飞机急急忙忙就赶回来,连个盹儿都没打,还为了给你泡茶手都烫起泡了,你就这个态度!你难道没有一点话要跟我说的!”
他拉过她的手看了看,确实起了个水泡,苍白色,像是里面全装着他的心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以后要怎么办”
她顺着话头接下去,理直气壮:“怕什么还有你啊你会上药,会给枇杷树施肥,会给我盖被子,我还怕什么!”
“那万一……”他刚叹气想要说话的时候,被她捂住了嘴,“没有万一,我以后的半辈子就指望你了,除了你,谁都不行。”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们明天就去做手术。”
“你明知道,这只是徒劳……”
“我不知道,我只是相信,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你这一辈子做了多少好事他都看在眼里,更何况,我会一直等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花花,把她托付给小剑,我已经放心了,这辈子,我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你了……”柳妈妈已经语不成调,泣声成河。
“怎么还是这么傻傻老太婆……”他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
“去掉那个太字,我就接受你的表演……”她靠近他的怀里,虽然全身瘦得只剩下骨头,却是她这一辈子的港湾。
“傻老婆……”
“老公,明天就去医院好不好安排做手术,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再也不放开……”她询问着。
“手术之前,我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可以先完成吗”
“不行,随便什么都不行,无论你还有什么心愿,等着你做完手术康复,我陪着你一起完成!”她语气坚决。
“万一……”
她嘴唇堵了上来,像是年华正茂,热情冲动的女孩子,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下去。
“没有万一,你要想着,我在等你,那就不能有万一!”
章父心里终于涌起久违的甜蜜,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晚上他胃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
柳妈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为他擦汗一边打电话,泪水落进他shenyin的嘴里,苦涩难当。
他强颜欢笑,帮她擦了擦眼泪:“别担心……我会熬过去的。”
她猛地点头,双眼模糊,里面只映出他一脸苍瘦的微笑。
救护车的鸣笛响彻天际,章剑和柳浣花到的时候,家里已经人仰马翻,柳妈妈慌张得完全失去了方向。
他稳住她团团转的身影:“柳阿姨,你陪着爸爸过去,我和花花整理点东西随后就到。”
柳浣花没见过这种兵荒马乱的场景,只看到章叔叔被送上救护车,看到柳妈妈泪人儿一样跟了上去,吓得也哭了出来:“哥,怎么了章叔叔怎么了”
他一边轻轻安抚着她,一边指挥着佣人准备哪些物品,想了想,拿出手机:“何意,马上飞纽约,找詹姆斯医生。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让他赶过来一趟。”
这才转过头来:“花花,你要坚强,现在柳阿姨需要你。爸爸的手术有危险,能够支撑她的,就只有你了。”
柳浣花点点头,终于慢慢停止了呜咽。
急救室里的灯一直亮了三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对着章剑开口:“恐怕手术时间要提前了,而且因为他的固执,手术危险性已经增加了一成。”
柳妈妈脸色丕的一白,所有的血色瞬间褪了去,眼前是一片乌黑,想起之前病例上写的是成功几率只有七成。
柳浣花眼疾手快扶住她,强忍住眼泪:“妈,放心吧,章叔叔不会有事的。”
她二十几年的生涯里,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不可能不害怕。
可是就如章剑说的,如果妈妈是章叔叔的牵挂,
她是妈妈的支柱,那么现在,最不该屈服的,就是她了。
“最佳时间是什么时候”他这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
“明天下午是最佳时间。”
“好,那就明天下午。”章剑语气无比坚定。
章剑把柳浣花唤到病房会客室里:“怕吗”
她老实地点点头。
“会坚持下去吗”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全是血丝,再次点了点头。
“嗯,是我们老章家的好媳妇儿。”
“我现在亲自飞一趟纽约,把这里都交给你,你搞的定吗”他问道。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仰望着他:“你放心,我有信心!”
章剑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离开的背影匆忙又镇定。
她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力量,像是一种责任,像是一种担当。
66
结局章(上)
事实上,身兼重任的花花觉得自己连走起路来都有些飘忽,像是踩在软绵的云彩上,毫无踏实感。
可是章叔叔现在在重症病房里命悬一线,柳妈妈因为心力交瘁而身体不支,章剑还在千里之外求医。
如果她再投降,那还有谁能顶上
何意被boss半路喊停之后,匆匆赶到医院就恰好看到柳浣花倔强的侧影。
走廊里铺着暗红色地毯,落地无声,整个廊道显得静谧而沉郁。
而她小小的剪影,逆着光,像是峭壁上一朵山花。
不如牡丹富贵,不如兰花幽香,不如梅花清傲,亦是不如莲花高洁,却散发着独特的不屈的魅力,晃晃悠悠地迎着风,底下扎根千里,岿然不动。
在他眼里,柳浣花一直像是一直娇弱的小猫儿,偶尔撒撒娇的富家女,被章剑宠得无法无天,而今,终于发现,她倔强的嘴角,原来又是另一只魅力。
询问了一下柳妈妈的情况,她就交代好护士,自己回了家。
原来喜气热闹的屋子,只剩下孤灯伴影。
佣人都已经休息,她开火熬粥。
以前常常粗心,左顾右盼,结果就是翻了酱油,撒了盐,现在,她一心一意地熬着,按部就班地加入鸡丁和火腿肉。
厨房的灯光拉长了她瘦小的身影,显得颀长而单薄。
终于咕噜咕噜起来的砂锅终于飘出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轻易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医院里静悄悄地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消毒水味道,瞬间就把人从梦境里摇醒,面对这些生老病死,这些命运里的无可抵抗。
柳妈妈一直在昏睡中,似乎极不踏实,眉头一直皱着,拢起了田埂一样的忧伤。
她心里一直在泛酸,轻轻地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替她整了整毛巾被,悄悄退了出去。
走廊幽深而漫长,抬眼只剩下漆黑,仿佛看不到一线光芒。
她加深了呼吸,上了天台,医院大楼是a市较为高耸的建筑。天空隐隐透出的光芒是地平线下面散出来的,朝阳迟迟不肯露面,像是被黎明前的黑暗的威力所震慑住。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显得突兀而刺耳,可是此刻柳浣花看到上面的名字,心里的惊喜像是远处海面飞扬的海鸥,翅膀扑棱着,散发着奋斗的力量。
“喂哥……”
“小乖,还好吗”章剑的声音有些疲累,却打叠起精神,想要给她灌入力气。
“好,章叔叔送进病房观察了,现在不让探视,妈妈休息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她吸了口拂晓的冷空气,清新而冰凉。
“我不是问他们,我是问你,你还好吗”语气温柔而歉疚。
天际已经渐渐漫起一种蓝紫色杂合的色调,像是画家调色盘上不断尝试的颜色。
她眼底聚集了莹然的水汽,心里却渐渐暖了起来,像是眼前渐渐鲜亮起来的天空:“嗯,我很好,我还熬了很美味的粥哦,待会儿妈妈醒了,我就可以炫耀炫耀了。”
“小乖,现在在哪里医院的天台”那边的声音沉着。
“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风了,冷吗”
她终于忍不住,泪滴了下来,摇了摇头,又发现他看不到,赶紧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章剑像是忽然福至心灵,听见她眼泪滴落的声音,亦想象得到她红着眼睛哭泣的模样,心疼像是潮汐一样淹没了整个感官。
“小乖,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下……”他几乎声音开始哽咽。
柳浣花乖巧地回答:“哥,这是我作为章家一份子,应该承担的责任,你明天,哦,已经是今天了,什么时候回来赶得及手术时间吗”
“我下午三点之前一定赶回来,现在你回房休息去,不要吹冷风,下午来接我的时候,要是坚强勇敢,完好无损的小乖。”章剑叮咛道。
她重重地应了一声:“好,我去接你回来。”
旭日的光芒终于冲破束缚,艳光四照,海面上是粼粼的朝霞魅影,浅色的云彩被染成暖橙,还镶着灿烂的金边,黑暗,终究会远离。
她最后为自己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关上天台的栅栏,稳健着步伐下了楼。
柳妈妈已经醒了,却依旧两眼无神,目光呆滞。
她盛了一碗粥,在床沿坐下,安慰着柳妈妈:“妈妈,哥去美国请了最顶级的医生,下午就能赶回来了,你要相信现在的医学,章叔叔一定会没事的。”
柳妈妈有些无动于衷,继续秀眉深锁成解不开的结。
柳浣花十分焦灼:“妈,你这样怎么行呢你不是说会坚持到底的吗你不是说永不言弃吗你不是承诺给章叔叔一定会等到他醒来的吗可是你这样,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会心疼的,会不高兴的……”
感受到柳妈妈的松动,她继续说着:“妈,如果章叔叔出来了,你反而倒下了,该怎么办他见不到你会失望的……他一直对我们都那么好,现在他生病了,我们应该坚持不懈地守护着他啊,怎么能自暴自弃呢”
她终于喂完一碗粥的时候,心里竟然是一种无比澄澈的喜悦,就像是中学时挑灯熬夜百万\小!说之后,排行榜上终于前进的名次,虽然离最后的胜利还有那么远,可是至少我还在努力,至少我还在前进不是吗
白日里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害怕柳妈妈再次胡思乱想,故意循循善诱:“妈你给我讲故事吧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好吗”
柳妈妈记忆里的事情已经面目模糊,只是轻声叹着:“花花,如果你真的决定跟小剑过,那就好好珍惜吧,这世界,从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陪着柳妈妈,陪着一室的静谧。
何意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路上叽叽喳喳着:“小花啊,你黑眼圈很严重诶,自己照照镜子,你这模样像是个更年期在靠近的大妈啊……”
柳浣花没搭理他,径自拿起车前面的香水座,原来只是一个水晶相框,里面何意满脸是泥,笑容却是开怀而干净。
后方的男子同样优秀,比他高出半个头,脸色清淡,眸子亮如寒星,盯着前方的人,全是深情。
很明显,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
柳浣花试探着问了问:“你承受得住那些异样的眼光和世俗的不认同吗”
何意有被发现的窘迫,脸上红了红,继而语气坚定:“遇见爱情的人,还会有什么在乎的”
他以前也不知道,只认为自家boss电脑屏保竟然用一个傻里傻气的孩子笑是一件很shabi的事情,可是现在,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在爱情的世界里,理智,道德礼法,能力全部都是灰飞烟灭的命运。
你坐在神的位置上,它都能轻而易举将你拉下来,万劫不复。
柳浣花深有同感,很久以前,让她接受,哪怕只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会多么恐惧,多么害怕,多么想要逃避……
而现在,倘若真要下一场狂风暴雨,她都有跟他并肩接受洗礼的勇气。
她在候机大厅里止步不前的时候,何意回过头来询问:“怎么了”
“他坐的是哪趟飞机啊什么时候降落啊”
何意笑得有些神秘,直劝说:“他还没到,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是穿过机场的一块平坦的地,绿茵如云,满眼都是草尖上晶莹露珠里跳动的光芒。
她大为不解:“这不是高尔夫球场吗怎么带我来这里”
何意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直升机的嗡嗡声响在头顶上空的时候,她抬眼望去,“哗,那是飞哪里的啊怎么这么袖珍啊里面能坐几个人啊”
何意一本正经回答:“两个人。”
说话之间,飞机已经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降落,声音有些嘈杂,隔了老远,传了过来,她突然就悟了:“难道……”
像一只鸟儿一样,飞奔了过去,恨不得自己真的就长上一对翅膀。
果然,飞机门开了之后,率先下来的就是章剑了,依旧挺拔如松,一派的清贵而冷然,目光冰峭,表情严肃得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将军。
柳浣花不合时宜地花痴了起来,只觉得他这样玉树临风的帅气,这样君临天下的气场,完全把旁边的金发男子的耀眼打压了下去,冒不出一点光。
只是章剑转身看到她的时候,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笑意闪现地走过来,不顾旁人地将她拥个满怀,仿佛为了证明,证明她实实在在的在自己身旁。
“小乖,我回来了。”
“嗯,哥,你终于回来了……”她埋在宽厚温暖的怀里,久久不愿离开。
何意用另一种方式提醒:“doctorjames,欢迎,请随我来。”
为期五个小时的手术正在进行中,章剑自然是镇定自若,脸色淡然,眸深如海,看不到波澜。
柳浣花拥着柳妈妈,感受到她身躯的颤抖,每每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对面的章剑,感受到他深眸里的鼓励,便又打起精神,安慰着:“妈妈,不要担心,一定会成功的……”
这一场呼啸而至的疾病,叫她懂得,懂得坚持,懂得坚强,懂得珍惜,懂得家。
67
结局章(中)
手术室磨砂雕花门沉重而优雅地缓慢向两侧拉开。
金发碧眼的医生已经做过初步清理,身上只有浅蓝色的口罩和手套,白大褂此刻明晃晃地渲染出一种箭弦紧绷的气氛。
终于,他从容地脱下口罩,朝着一行寂静如雪的人冁然一笑,唇红齿白地开口:“手术很成功……”
其实口齿一点都不清楚,说得有些艰难,是外国人说中文常常会遇到的咬舌情况。
可就是这句蹩脚的中文,像是引爆了一个机械炸弹,威力迅速波及扩散。
柳妈妈喜极而泣,眼前一片眩晕,拉着医生的大褂:“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医生听得懂,想要表达,却有些困难求助似的看着章剑。
章剑此刻的笑容亦是清淡,仿佛一点都没受到刚刚整个手术室门口凝重气氛的影响,又仿佛是运筹帷幄的卜算子,对这个结果早已心知肚明。
柳浣花也激动得哭了出来,像个小孩子,一边抓着他的袖子,一边抹眼泪。
这是一场生命的拉锯战,这是一场殊死较量,这也是命运向人意志妥协的奇迹。
何意为了这一家子感动得无以复加,学着宫城的习惯,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他见惯了那些病床前凉薄的亲人,那些久病床前无孝子的新闻事件,现在骤然被这样本来毫无血缘,却心心相印的感情所折服,心里鼓囊囊的,像是储存了大量急需释放的情怀。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终于让柳妈妈不再沉寂,不再内疚,她日复一日守着还没完全康复的章父,全心全意地投入着。
章父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记得之前答应陪我完成的心愿吗”
柳妈妈看着早已颧骨突出的他,垂泪涟涟地点头。
“那你陪我完成一场婚礼吧。”他吃力地说道。
柳浣花红着眼睛退出房间,所有的爱情,都需要一个承诺,一个生死不移的诺言。
柳浣花却渐渐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儿起来,她陪着柳妈妈住在大宅里。
章剑最近因为她和章父的事情,已经积压下了不少公事,大多数时候,直接熬通宵,或者待在办公室里,偶尔回来,也不过搂着她睡上两三个钟头,基本上是她半夜里突然发现自己睡在他怀里,早晨起来,早已人走床凉,昨夜星辰恍然如梦。
真正引起重视的时候是在吃早餐是时候,平时吃的餐包现在才咬了一口就反胃,大姨妈推迟不说,偶尔上洗手间的时候,会发现出血的现象。
她看了看镜子里已经青白的一张脸,有些恍惚,最近的事情太多,总是让她轻易地就开始胡思乱想,开始担惊受怕,开始风声鹤唳。
她嘱咐阿姨记得送饭到医院之后,便拎起包包往外冲,心里全是彷徨和不敢为外人道的恐惧。
又是一个艳阳天,夏日惨烈的日照叫人头晕目眩。
她坐在环城公车上,走走停停,路过整个城市的精彩。
因为是上班高峰,人头攒动,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被人踩破了一层皮,疼痛沿着脚部神经,慢慢涌了上来,像是潮汐打散沙滩上精心堆起的碉堡一样叫人措手不及。
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砸在扶着座位的手背上,是一阵潮湿的灼热。
她竟然觉得无助极了,这一世被护得这样好,总叫她不知愁为何物,而现在,一个未知的结果,便能够轻易地将她击垮,毫无余地。
手机嗡嗡作响的时候,她拿起来一看,是章剑来电。
可是车上沸反盈天,接了电话,未必听得到,更何况她现在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害怕他那低沉的声音,将现在仅存的力量,釜底抽薪地剥去。
更害怕他听出异样,再一次陷入担心的漩涡里,最近虽然章剑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可是她知道,知道他的艰辛,知道他的不易。
好不容易抽空陪她吃顿饭的时候,眼底全是乌青,眼睛里的血丝亦像是蜘蛛网一样密密匝匝,晚上睡觉的时候,极为黑沉,不似平时枕戈待旦的眠浅。
她思索再三,还是放回包里了,佯装没有听到。
那边的章剑记得几乎跳脚,刚刚从家里打来电话说柳浣花脸色不太好,连平时爱吃的东西吃了,都吐得天翻地覆,他想起这些时日只顾忙着公司里的大小事,忽略了她,此刻简直想要把自己凌迟一百遍。
家里的佣人说是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没有交代去向,偏偏现在还不接电话。
何意看着急糊涂了的章剑,弱弱提示着:“老板呐,貌似花花的手机上有卫星定位系统……”
他还记得当初boss丢过手机,让他搞定的时候,他的一头雾水,现如今,真算是派上用场,价值最大化了。
差点错过了医院,她急急喊了停车,跳了下去。
“找到了,现在在市中心医院附近……”万能秘书一边卫星定位着,一边报告着。
市中心医院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微微思考了一番,打了个电话。
柳浣花刚觉得肚子饿,拿出钱包,准备买个医院门口的碳烤玉米,就发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得直往后退。
卖玉米的老太太大声嚷嚷起来:“抢劫啊抢劫啊……”
她这才意识到被抢对象就是自己,立马转身,那人已经跑出不少的距离。
那人好像也被吓着了:“小姐,你没事吧小姐,小姐……”
接着就是一阵天昏地暗,她眼前所有的光芒终于慢慢消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感觉就是胸口的蓝宝石打在手臂上,是刺骨的冰凉。
“好像还在前行,现在到了游乐园了……好像一直在这里了。”何意继续善始善终地坐着机械报道。
游乐园去那里干什么
章剑等不及了:“所有的会议押后,文件放在桌上等我回来,中午晚上的约会全部推掉。”话毕便急匆匆地下去了。
车子行动缓慢如蜗牛,对方电话已然关机,他变得更加狂躁,担惊受怕的情绪,像是墙壁上的爬山虎,缓慢而深刻地爬满了整个心脏,勒得它几乎窒息。
到达游乐场的时候,才发现有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活动在这里搞闭幕式,满园子都是小萝卜头,哪里看得到柳浣花的踪影。
远处突然响起尖锐的喊叫声:“来人啦,抢劫啦,抢劫啦……”那声音,几乎跟柳浣花激动时候的声音如出一辙。
他瞬间就血液上涌,恶狠狠的眼神几乎要将迎面而来的劫匪剥皮抽筋。
像是忌惮他的眼神,那名劫匪识时务地转了方向,手上抓着刚刚抢过来的包包。
章剑哪里肯就这样罢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就抓住了他,将后领子提在手里,那人没料到他的身手,反身想要一个回旋踢,被他将计就计地撂倒在地,双手反剪在背后,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墨绿色的香奈儿皮包早已被扔到远处,章剑眼神一黯,那不是柳浣花的。
包包的主人慌慌张张地捡过包包,拉着才几岁的儿子,凑过来对劫匪一阵踢打。
章剑沉声道:“别踢了,打电话报警吧。”
那劫匪一听到报警就被吓坏了:“不要啊大侠,我今天是第一次,您就饶了我吧我把赃物全交出来……”
“我左边口袋里还有个手机,就只有这么多了,那个女生的包包我已经扔了……”
章剑拿出手机的时候,眼睛里是血红色的嗜血光芒,重重地一拳实实打在他左脸上,那劫匪瞬间嘴里喷出血来,吓得更加厉害,哼哼唧唧地shenyin。
周遭的人也被吓得不轻,怎么刚刚还决定移交警察,现在就黑着脸给了这么一拳啊而且这一拳可真是不留情啊,当初武松打虎估计就这个力道了。
章剑恨恨不已:“说,这手机是哪里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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