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城（1 / 2）

他的双目因为长期的狰狞而布满血丝，充斥着血和泥土的布甲使他疲惫不堪，再加上汗水的濡湿，使得本应该保护他身体的布甲成为累赘，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猩红的双眼望着前方渐渐消散的灰尘，耳边传来了自己军营中的鼓声，紧握长枪的右手渐渐放松下来，将其旋转半圈，枪杆朝地，腰部微弓，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收兵了。”

他已压根无暇顾及面前分不清敌我的尸体，在经历了半个小时的生死存亡之后，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又一次活下来了，而且还没缺胳膊断腿，算是幸运至极了，但他也依然清醒的认识到，哪怕自己此刻在疲惫，也绝不能躺在地上休息，他怕躺下后自己不能很快起来，更怕前方追击敌人的骑兵路过时以为自己是死尸，直接踏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只敢站着休息。

他有时也想过就那样躺下去，什么都不想，一了百了，但他不能死，他有他的牵挂，有牵挂他的人。人生在世，谁又会没有几个牵挂？他今年方才十六，眼中却已毫无生气，其实最先厌烦战争的不是平常百姓，也不是那些愤世嫉俗的文人，而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兵。普通百姓会惧怕战争，文人会畏惧战争，统帅或许会对战争无感，但只有这些底层士兵会厌烦战争，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要活下去还是去死，他们只有这两种选择，每一次上战场都是这两种选择，人人都会厌倦不停的做选择，特别是那种令你无奈的生死选择。

他闭上了疲惫的双目，太阳已渐渐落入群山之中，散落的余晖将众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他拔起枪，摇摇晃晃的踩在众人洒下的影子之上，就如同关外铁骑踩在这风雨飘摇的王朝之上，谁也不知道异族用多久才能完全蚕食这道影子，也无人确定，这看似孱弱的影子是否能反噬异族，或许两国对峙的场景会持续很久，久到他走了这么远，他还是走不动那影子的根部，如同打了这么久的仗，他还是回不到她的身边。

那一天与他们而言是个本该铭记终生的日子，虽然离家多月，他依然记得当时门口的槐花开的正浓，空气中到处都是它的清香，也是在这一天，他和他的妻子拜了高堂，许下了共白首的诺言。那一天是美好的，那一夜是缠绵的，那天的阳光明媚，那晚的月色婵娟……

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走到城门关前，他望着这座雄伟的边关，虽然在这几个月来他几乎每天出去一次，但每每看到这雄伟的城池依然会被它的煞气所震慑，毕竟谁也说不清这座伫立数百年之久的边陲之城饮了多少人的血，吃了多少人的肉，又将多少人的骨头啃的粉碎。可以说这座城就是这个王朝以尸体为地基建起来的。

城门缓缓打开，刺耳的吱吱声不断传来，大军有序地进入城池，各自回到自己所隶属军种的驻扎地，天色已晚，士兵都去了伙房吃饭去了，今晚不用他们守夜，所以吃完饭后这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们便能美美的休息一晚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营帐前，他周围的营帐已经陆陆续续的点起了灯火。他掀开了帘子，却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坐到自己的床上，账内的蜡烛被帘风一吹，印的床上那张脸忽明忽暗。他的眉头一皱，沉声向那位不速之客问到：“有事？”语气中满是疲惫和厌恶，他或者他们对他的不喜从来不加掩饰，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特别是在战场中他竟然为了自己的战功而去牺牲战友更是使他对他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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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极点，也幸亏他们没住在一起，否则他真的不知道他会对他做出何种出格的举动。

“你知道吗，与我们同来的十几人如今剩下来多少？那些承诺你们又有几个人能完成？来这里不是为了建功立业那还真不如向你的那些伙伴一样埋骨他乡算了。”温润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中，但意思却很阴险。

他望着床上那个算是半个同乡的人，怒火正逐渐的积累，“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完赶紧滚!”他把玩着手中的物件，听闻他的话后，也并未生气，只是从床上站起来，慢慢向营帐外面走去，边走边说到：“我只是想让你猜猜，你能不能活着回家，我能不能锦衣夜行，仅此而已。”

在他起身之后，他便没有在看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床，哪怕他们擦肩时，他们都没有丝毫停顿，一个。掀起帘子走了出去，一个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了。

“程守，起来吃东西了。”昏昏沉沉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的被人翻动，同时夹杂着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于是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便看到了一张充满着笑意的脸庞，程守苦笑了一声说道：“陆先生，这次你又带些啥回来了？”

“也没啥，就只有两个馒头，还冒着热气呢，你赶紧吃啊。”那个陆先生笑着回答道。

“你也吃一个吧，陆先生。”

“不用了，程守。我在伙房做饭，自己早已经吃的肚子撑不下了，倒是你们，这些天粮草紧张，你们的伙食几乎缩减了三分之一，赶紧在吃两个馒头垫垫肚子吧。”

程守眼见如此，便也不在推脱，毕竟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正是饭量大增的时候，再说了，在战场了打了半天仗，军中打的晚饭的确只能刚好使自己不饿而已。“行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谢陆先生了。”

言罢，程守便不再客气，从陆先生手中接过便狼吞虎咽了起来，而陆先生也回到了自己的床边，从被褥下面取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程守对此倒也见怪不怪，毕竟打他住进这个营帐开始，他就没见过陆先生那天不看书的，所以他才会称呼他为先生。

一夜无言……

第二天天刚蒙亮，程守便早早起来，来到了一处名叫军功处的地方，占地极大，门口装饰极为豪华，石质的大门上雕刻着几只栩栩如生的麒麟，门口青砖铺就，四头石狮子位列四方，大殿上方刻龙雕凤，栩栩如生。

程守走进门去，抬眼一望，殿内装饰倒是极其简单，中间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四周是围绕一圈的小房子。

虽然现在时辰尚早，但大殿里面依然聚集起不少人，他向四方一扫，便找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地方走了过去，静静的等候起来。

“小兄弟，看你这么年幼，你入营多久了？”

在程守闭目养神之际，一个粗狂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他微微转头，便看到一个裸露半边臂膀的大汉正想他咧嘴一笑，或许那个大汉想表达友善一点，但那脸上的一道伤疤多少使这大汉的笑容看起来多少有些狰狞。

“大哥，我入营不久，才三个月，不知道大哥入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