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同游（1 / 1）

两人饮酒到深夜，朝媚倒头就睡，鹤如轼在小厮的搀扶下才得以回房。

小厮嘴里念念叨叨：“我的公子啊，回京城不回家也就算了，还和那个朝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最后还这样出来。明天要是传到了夫人耳朵里可怎么办……如果我被打了，公子你一定要救我；如果我不堪被打死了，工资你可要帮我善后，照顾好我家人……我还有个妹子，就要议亲了……”

次日，鹤如轼醒来，就看见小厮趴在床边，睡得正熟。他轻悄悄下床，穿戴好，推开门。

朝媚站在门口等他。她今天依旧穿着昨日的武装，便宜行事。

“看来你没忘。”

昨夜他们醉酒，迷糊之间他答应今日陪她一游京城。

“我向来守约，还没有毁过谁的约。”

朝媚晃着脑袋：“这是你的地盘，今日的计划可就交给你了。”

鹤如轼领着她走出驿馆，朱雀街作为京城的主要街道之一，无论早上晚上都很热闹。鹤如轼指着南边：“京城最好的店都在南市，珍奇字画、锦绣绸缎、华贵珠钗，只要你想要的那儿都有。”

“我对那种富贵云集的地方不感兴趣，”朝媚抬眼看向他，与他四目相对，“听说在京城最能看透世间富贵，最能看到何为云泥之别。我想去北市。南市在天子脚下、宫门之外，想来整个京城最见不得人的一定会在离皇帝老儿最远的地方。”

鹤如轼默许，唤来马车：“当今陛下年仅三十岁，称不上老。”

朝媚冷呵一声，反问道：“他和他的父皇没有半分不同，难道不是吗？”既然是，那实际年龄的老不老就不重要了。

车夫牵来马车，对着鹤如轼笑嘻嘻，脸上沟壑纵横：“鹤公子！”

“赵叔，久违了。”鹤如轼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

车夫立刻回了他一个揖，只是与他那身衣服格格不入。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鹤家少爷公务在身，却领着一个江湖女子回京，既不进宫，也不回家，与那江湖女子在驿馆住下，缠绵忘返。

“快走吧，”朝媚撩开车帘，“我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可要尽兴才是。”

鹤如轼上了车，与她同行——“赵叔，北市。”

北市买卖的对象都是布衣平民，甚至有些还是从京外来的难民。街市混乱，喊卖声呛天，各种杂耍戏耍的都在那儿。

比起他们住的驿站前精致的馄饨面条，这里最多的是糙面和高粱馒头。

“尊居京城数十载，你来过吗？”

鹤如轼沉默，许久之后才答道：“来过。”

“哦？”朝媚被勾起了兴趣，她停住向前走的步伐，“你竟然来过？你来这里是为了看戏吗？”

鹤如轼再次沉默，而后答：“不是。”“是抓人。”

他和北市的交集不多，除了在刑部当差时来这里抓人。杀人放火之徒，鸡鸣狗盗之辈，还有祸乱百姓之江湖人士。

“北市鱼龙混杂，那些想在京城搏名头的江湖人士就会住在这儿，”鹤如轼仔细观察朝媚的神情，“我总能将他们揪出来，按律法处置。”

只见朝媚神情不变，她一幅了然的表情，继续往前走。

朝媚在一个小摊前停下，那小摊卖的竟是各种佛珠制品。她拿起摊上唯一一条念珠串：“鹤如轼，你今日没将念珠带出门吧？”

鹤如轼没有说话。

朝媚拿出碎银扔到摊上：“东西我要了，其他的算是赏给你的。”

商贩立刻笑开了花，开始不停巴结，一口一个好姑娘有，一口一个福气深厚。

朝媚拉起鹤如轼的手，将念珠串放到他的掌心：“东西你收好。”

鹤如轼看了一眼，颇为冷淡：“我的念珠是南诏岁贡，陛下钦赐。”

朝媚当下便认为念珠勾起了他的什么伤心事，不过这点小事儿，她完全不在乎：“还是收好吧，今日还长。我怕没有念珠，今日会坏了你的修行。”

她笑得得意，说的时候毫无愧疚羞耻之心。

鹤如轼拿过念珠串，这串念珠材质下等，做工粗糙，也不知是否出自专业工匠之手，或许只是这位小贩为了钱财自个儿磨了穿好的。

朝媚看着鹤如轼将念珠收好，才继续往前走。他们一同看了彼此生命中第一场傀儡戏、猴子杂耍，又去吃了路边大爷大婶设下的糙面摊。

一口下去，还能吃到麦子的粗糙感。

朝媚看着鹤如轼，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气质，有条不紊地一口口将他面前的糙面吃了干净。朝媚看着自己只动了几筷的面条，自嘲地笑了笑——她原本就是故意整他的，没想到他像个木头人一样，根本不作任何反应。

朝媚自己也扒拉几下，一下碗就见了底。

赵叔也将面吃完，腼腆地笑着：“没想到公子小姐出身高贵还能吃得下我们这些粗人的饭食。”

朝媚挑眉：“赵叔，你又忘了，我是混江湖的，每日走南闯北，甚至还有吃不饱的时候。至于鹤公子——鹤公子不是被成为良煞吗？煞人什么吃不得。”

赵叔渐渐打开话匣子：“鹤公子当年可是名震一时，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都依赖鹤公子啊，如果不是鹤公子，北市就没这几年的安生。只可惜后来有人……”赵叔谈到了不该说的话题，立刻闭了嘴。

朝媚站在这微妙的气氛外，乐呵呵地看戏。直到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开口：“那可真好，朝廷管的到的地方朝廷的人管太平，朝廷管不到的便由我们江湖人管。”

鹤如轼知道她这句话是冲他来的，他一刹间抬起了头、收起了自己浑身冷峻的气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朝媚呵呵两声，讽刺意味拉满。

赵叔赶紧出来打圆场：“都怪我。今日承轩门准许百姓上城门观烟火，公子小姐不去看看？这北市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东西，糙了公子小姐的眼；倒不如早些去承轩门，占个好位置，也不负今日出游。”

鹤如轼没有作答，反倒是朝媚率先说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