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声音仍是那般轻缓,面对盛怒的母亲又带了些失笑,道:“我怎么敢……只是怕母亲气坏了身体罢了。”
他话音刚落,那跑进屋的男子便忙不迭接口道:“是啊是啊,娘,老四说得也是我想的,娘亲气我不要紧,别气坏了自己!”
旭凤虽然年纪小,但也耳聪目明,听了这番话,便知道跪下的人不是润玉,而是那刚跑进去的“三哥”,但他仍不放心,便悄悄将窗户纸捅破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瞧。
润玉陪着母亲在桌边坐着,他那“三哥”跪在地上,老夫人面有愠色,道:“你们两个向来是爱串通一气的,只怕我没被你们气死。”
兄弟二人交换了个眼色,润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兄长不要开口,又听老夫人道:“你现在肯定觉得母亲老糊涂了,训斥你当乐子,是不是?”她问得是跪在地上的三儿子,老三赔着笑道:“母亲别这样说,母亲就是把儿子拆了吃了,儿子也没有怨言。”
老夫人道:“油嘴滑舌,我且问你,咱家四个儿子,老大管着城中的生意,老四自有茶楼照料,你呢,整天招猫逗狗享清福,你们三人都能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是谁的功劳?”
江南产茶,这茶叶不仅供当地贩卖,也要卖到别处去,茶商家中自然少不了这走南闯北跑商之人,老三老老实实低眉顺眼地道:“都是二哥辛苦跑商,我们几个才能在家中承欢父母膝下。”
老夫人冷笑道:“你还不算全没良心,知道你二哥跑商辛苦,一年到头也不能在家几天。”
老三被她训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呛声,只好不断拿眼去看润玉,润玉只得苦笑:他坐着,自己哥哥却跪着,他坐也坐得不踏实,只得道:“二哥的辛苦,三哥是最知道的。”
老夫人道:“他清楚?那我且问你,”她转向老三,“你二哥前些日子回来,带了些奇珍异宝,你哥哥疼你和玉儿,除了送给我和你爹的,剩下的好玩意儿便可着你们先挑,你挑了什么?”
老三一头雾水,不等他开口,老夫人又道:“他那些宝贝中,有一对南海珍珠最是珍稀,你上来就挑走了,你倒也识货。”
老三渐渐听出由头,可又摸不着头脑,只好说:“是……母亲若喜欢,我这就拿了来献给母亲……”润玉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老三又去看他,低声道:“老四,母亲就为这个生气?”
润玉哭笑不得,道:“三哥,母亲岂会贪图你一对珍珠……”
老夫人道:“你那二哥疼你,你呢,就当真不客气,可你也不想想,你二嫂和二哥新婚燕尔就要时常分别,他难道不想将那最好的留给妻子?他疼你是真,可你就不能替他想想?”
老三这才听出个门道来,自觉有些委屈,分辨道:“可是母亲,是二哥自己让我们先挑的,二哥自幼就宽厚,怎么会计较这点小事?母亲也大惊小怪了些吧。”
润玉听了这话便暗暗叹了口气,老夫人道:“咱们家里老大说一不二,你是个混不吝,老四也是个倔驴脾气,你二哥怎么就生了个好脾气,你当真不明白?”
老三愣了愣神,老夫人又叹了口气道:“他不是我生的,长到八岁才被带回家来,生身母亲又死得早,自然少不了谨小慎微,你说是不是?”
第十二章
老夫人道:“他不是我生的,长到八岁才被带回家来,生身母亲又死得早,自然少不了谨小慎微,你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各人反应不一,润玉垂眼不语,老三嘴巴微张,屋外的旭凤则是从心底升起一阵模模糊糊的怪异滋味来:原来并不是只有他家里有异母哥哥,润玉在凡间也有,这种模糊的相似乍看之下十分古怪,仔细一想,却又十分正常,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感受,只得继续听下去。
老三看看母亲,又看看弟弟,顿觉委屈:“母亲说得这是什么话!”他叫屈道,“我和二哥原本好好的,叫母亲一说,倒平白生分了!”他一边喊冤,一边去看润玉,对着弟弟疯狂暗示,见润玉不肯开口帮他,他又道:“我们兄弟几个自幼长在一起,衣食住行都没有分别,他怎么会那么想?”
这话说得倒也是润玉心中所想,他心中又是一阵叹息——这聪明又心善的人就是有这点不好,明知道此时开口只会惹恼母亲,可又不得不开口替老三分辨几句。
“母亲……”
老夫人道:“你们是都觉得我大惊小怪了,原本没有的事,也叫我平白生出事来,离间了你们兄弟,是不是?”
她是鲤鱼乡123之女,年少时自有才女之称,论牙尖嘴利,润玉或可争上一二,但孝道为先,他也只能失笑道:“孩儿怎么敢——此事是三哥错了,但错也只错在粗枝大叶、不通人情,要说对二哥心存不敬,我想也是没有的。”
老夫人道:“你们还小,此刻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难处。我自幼就告诉你们,二哥和你们都是一样的,可其实却也不一样:你们和老大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纵是有天大的误会,到头来想着到底是一母同胎的兄弟,就到底都放下了;他呢,他和你们没有这层关系,现在虽显不出什么,可兄弟之间日积月累的,难免会有摩擦不快,这矛盾深了,人有时就爱钻牛角尖,他难免会想,是因他不是嫡母所生的,你们待他才不像对老大那般恭敬,你们心里也难免嘀咕,觉得他小心眼、心思歪——说来说去,你们差得这一半血缘,就如同一道沟渠,若是长年累月的积攒起来,一次两次还能算了,日子久了,沟渠也会冲成河流。”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润玉和老三都是不言不语,各怀心思,门外的旭凤听了,却像一道炸雷一样。老夫人说,她自幼就告诉润玉兄弟,他们这些嫡出的孩子,和庶出的二哥并无区别。这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却叫他忽然想到,他竟从未听自己母神这般说过,反倒总听荼姚说,润玉和你是不同的,你天生尊贵,与他是云泥之别……
这两人都是母亲,一人是活了十几万年的凤凰天后,一人则只是凡间的寻常妇人,照理说,前者的话应该无论何时都比后者正确得多,可眼见老夫人宽和,对待孩子是真的一碗水端平,旭凤心底便情不自禁地摇摆起来。
到底是谁错了?老夫人将几个孩子一起教养,吃住都没有分别,自己和润玉却是早早就分开了的,不仅吃住待遇不同,所学的法术也完全不一样——他从不足千岁起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统领五方天将的,润玉都快近万岁的人了,为何迟迟连神职也没有?
此事不能细想,一细想,他就觉得心里有个地方隐隐作痛,痛得他眼泪都要下来了,只想进屋去抱着润玉,把脸埋在他头发里才能稍敢心安。
屋内的润玉望着自己的袖口,心尖无端端地悬空了一下,仿佛有个小人儿一不小心一脚踩翻了去。他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种心慌气短的感觉。
这对天家的兄弟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一个心痛,另一个就跟着难受,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他二人有志一同,跪在地上的老三却只没心没肺地小声嘀咕道:“哪就那么严重了……照母亲这么说,凡这世上的嫡庶兄弟,就没有相处得宜的了!”
见他实在冥顽不灵,老夫人也只得微微叹息,道:“一半的兄弟到底不同,他格外迁就照顾你们,你们呢,也需十倍百倍的敬他、爱他,他的好你心里要有数,莫要将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寒了他的心,你要知道,这心若是冷了、硬了,你再后悔想把它焐热,是没那么容易的了。”
这一番话下来,老三便彻底低下头,说不出话来,润玉亦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屋外的旭凤听到最后,竟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来,初时他还想不清楚,直到润玉和老三拜别了老夫人走出屋来,两人走到院中说话,润玉眉心微蹙,看也没看一眼旭凤时,他才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若是在天上,润玉还是他一半的亲哥哥时,是从来也不会对他视若无睹的,纵是有天大的烦心事,润玉也总将他放在第一顺位。
眼下润玉不是他亲哥哥,只是个没有血缘、相识一天的陌生人,即使待他再好、再亲切,可在这刚被母亲训诫了一顿的档口,也是无心来哄他的。在此刻的润玉眼中,怕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三哥,比旭凤重要多了。
旭凤还是那个旭凤,甚至比在天界时还要多看了几分眼色、多了几分讨好,可只因失了那一半的血缘,他就不是润玉心里最重要的了。
有些事不能开头,一旦开了个头,就再也没法把心思拔出来了,旭凤继而又想到,自他来了人界,便总听人说,润玉脾气不好,一次还没注意,现在想想,珠儿说过他脾气倔强,他父母亦说过他是倔驴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些人眼中的润玉,和旭凤眼中那个毫无脾气、温柔和善到有些予取予求的兄长,可实在太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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