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眼神白衣公子并不陌生,因为小侍女自以为隐秘地凝望他时,同样是这样的眼神。
渴望又不敢靠近,唯有相隔遥远距离,悄悄看上一眼,仅此而已就能度过漫长时光。
白衣公子对此嗤之以鼻,他笑小侍女多情,更笑她懵懵懂懂,不知自己爱上的究竟是谁。
那人是那人,自己是自己,如何能够简单地混为一谈?些微仰慕心动,只是他们相处了距离太近产生的幻觉,根本不值得他在意。
小侍女死的时候,白衣公子固然是恼怒不甘的。
恼怒他计算失败,区区一个魔道女修也敢触怒他,不甘心自己全盘计划被楚衍打乱,多生波折或有意外。
其中独独没有伤心惋惜,他还嘲弄小侍女修为太弱着实不顶用,一动心之后就更糊涂了。
天下女修大能之所以少,大概就是出于此种原因吧。
白衣公子此时才知,女修和女修是不同的。同样是恋慕不可得,这虚无幻象凝成的黄衣女子,就比小侍女心狠更比她决绝。
熔炼神魂化为器灵,为的就是长长久久陪在心爱之人身边这种事,他只在古籍上读过,权当这是虚构的传说。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亲自见证此事。
白衣公子觉得他实在疏忽大意,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楚衍手中这把刀,竟有器灵。
器灵,是了,就是器灵。唯有仙器有灵,其余法器哪怕品阶再高,也不过是懵懂蠢笨的俗物。
从没有一个炼器师,能够炼制出拥有器灵的法器,独独他眼前是个例外。
若是器灵与主人心神合一默契百倍,就能发挥出千倍百倍的效果,越级斩杀修士,也并非是一句空话。
尽管白衣公子视线看向楚衍,他的目光却落向远方,已然骇得牙齿打战嘴唇颤抖。
从那把绯红刀刃上绽放出的气魄杀意,已然压制得他喘不过气来,心中预感忽生无可抵抗,是明知大祸临头出了一身冷汗的莫名惊骇。
之前白衣公子如何凭借修为狠狠压制楚衍,此时楚衍就一五一十地还了回来,睚眦必报记仇极了。
白衣公子没发抖也没瑟缩,他的牙齿狠狠磨着嘴唇,血色沾染了两片薄唇,艳得凄厉艳得可怖。
何其可恨何其可恶,明明他修为高更兼心思缜密,偏偏败在了这件无法预算的事情上,该说是天命宿命吧。
不知那位玄奇山的段光远败给楚衍时,又怀着怎样复杂的情绪,可是和他此时心思一模一样?
楚衍已然把刀举到了头顶,他眉目平静无悲无喜,稍稍停顿刹那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劈斩下来。
天空中那轮清冷寂静的明月,刹那间沾染上了浓重血色,静谧夜空也被染红了变深了,呈现出诡异迷离的血色。
刀锋还未触到白衣公子的皮肤衣襟,他整个人就快在那刀光之下融化了。
筋骨皮肉无一处完好,他似被火焰灼伤一般,吸进来的是热烫温度,呼出去的气体同样是滚烫的。
真是古怪啊,明明是月光,也会如此灼烫么?白衣公子稍微茫然了,他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恍然发现原来是他看错了。
不知何时起,血色明月又化为刚刚升起的太阳,颜色淡红稚嫩得很。
好一轮太阳,缓缓从天际升起,驱散了寒夜驱散了蒙昧。日月交替白昼降临,这情景本不该切实发生,此时真真在在地出现了。
谁能长长久久地直视太阳,纵然是初生的日光,距离太近也能灼伤人的眼睛,让修士悄无声息地化为灰烬。
好刀意好谋划,这改天换日的一刀,已然超出了金丹修士的能为,怕是唯有练虚修士奋力一击,方能比得上吧?
器灵的威力真是非同一般,只是消耗的时间太多了些,白衣公子想。
白衣公子才明白,为何刚才楚衍没有趁乱出手,白白浪费了那魔道女修替他争取的时机。
当时他笑楚衍痴愚笑他蠢笨,现在才知缘由为何。
不能一击必杀,诸多谋划冒险就全无用处。楚衍要切切实实地把胜利握在手里,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时机。
亏得楚衍能忍,也亏得他掐住了自己的软肋。
那么精妙的配合如此阴险的计谋,若说这魔道女修不是楚衍的同伙,白衣公子都绝不相信。
都是那女修和楚衍演的一场戏罢了,不光成功哄住了别人,更骗过了他。亏得他胸有成竹那般笃定,现在看来可不都是笑话?
白衣公子之前有多得意,他现在就有多恼怒。
他不恨自己死在楚衍手上,只恨自己被一个低贱不堪的魔道女修欺骗了,骗得好惨骗得太久。
自己即便是败了,也不能让楚衍太好过。
在生命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白衣公子不再看楚衍,他猛地拧身回头,死死地直直地望着萧素。
魔道女修刚才也伤得不轻,虽然躲过了他一道雷法,灵气余波却让她受到反噬。她远远缩在一角,不敢再靠近半步,面上的痛苦之色却是无法掩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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